三更时分，冷风凛冽，一双凤眸在黑暗中睁开，我娇小的身子辗转反侧难以熟睡，如今已经在宫中两年，一直安好，今夜不知为何总是断断续续的梦到以前皇阿玛登基的场景，唤来了宫人燃灯，着了身兰花穿云旗袍披了貂绒长巾便走了出去。
就是得到了从小憧憬的地位，却依然觉得不如从前在王府的好，如今三妃鼎立，虽然懿妃是自己的亲姨娘，又对自己无微不至，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每每散步的时候，便习惯的来到角楼，看一看宫内外的风貌。
“奴婢参见大公主，大公主吉祥。”
人静时分，请安的声音总是格外的突兀，我却不喜欢这人打扰了片刻的安宁，佩兰是宫里的大宫女，眼尖的认出了这宫人是跟在悦贵人身边的，我眸光向前看了看，摆手招了宫女给悦贵人递过去一杯热茶和一句话：
“想死，让她直接跳下去。”
几个宫人显然被我的话给吓着了，我却不以为意，我虽年幼可毕竟是皇室出身，人命已经看得很淡了，皇阿玛登基的那一年便有选秀，多少新晋妃嫔起初哭哭啼啼的想家想父母，可最终呢，还不是变得争宠夺权为上，终以凄惨收场。
“原来是大公主，妾身失礼了。”
我看着悦贵人一步步的靠近，这样的眼眸是如此的清澈，几乎在那一瞬间，我就喜欢上了那双眼，我想正是如此，我才愿意和她交谈，便同她一起进了楼上的阁楼中。
“想家了？”
甫一坐下，我便开口问道，却见她双眸隐含泪光，也没等她回了我的话，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东珠，径直笑道，却无甚笑意：
“可惜，没有恩准，你也无权召见。”
在我眼中，宫里的妃子只有两种，一种是得宠的，活的风生水起，但我觉得脏，故不屑与此类人为伍，一种是不得宠的，虽是妃嫔却过着寄人篱下般的日子，素来眼高于顶的自己亦是不愿搭理，只是大清的江山是打来的，皇阿玛的龙椅是抢来的，我爱新觉罗宁凰是大清嫡长女，又能安分到哪儿去呢？掀开茶盏，奶香四溢，我轻呷了一口：
“但我可以，只是，凭什么？”
悦贵人始终没有说话，但从她的双眼中，我看到了闪动，也许她从我的双眸中，也看到了我的不安于室。
“我可以帮你召见你的阿玛额娘，可以赏赐给你很多东西，甚至于我还可以帮你夺宠，只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能给我什么？”
她面色惊讶，却在下一刻恢复了镇定，似我方才那般，拾起了茶盏浅抿了一口，思量了少许，虽未给我确切的回答，但已然让我知道，她并不反对。
“公主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一个女子在深宫里无权无势，比起常伴青灯还要痛苦，我知道我说出的话已经成了她的浮木，一定会被她抓着不放，我是固伦，身后站着的并不仅仅是小姨妈懿妃，只是她有她的清高，才会看似自若，只是在我眼中，想在我面前清高，她尚未有资格，只因为我的骄傲是决不允许被超越的。
“我想？呵，是你想！你该好好想想你能够给我什么，而不是我想得到什么，你以为我想得到的，你给得起吗？”
悦贵人面色泛红，垂首默然，阁楼之中一片寂静，我搭着佩兰的手起身，佩兰犹豫再三，弓着身子在我耳边低语
“公主，是否让人送悦贵人回去？”
见我冷笑挂在唇边才缩了缩脖子，直道奴婢多嘴。
“悦贵人心情甚佳，何必扰了她的雅兴，没看到她思意正浓？她都不急，你急什么？她也只能这样思念着她想的人了，除非......”
我扫了一眼阁楼里的悦贵人，见她同宫人一样疑惑的抬头看着我，便笑的好生恬然，然清脆的声儿字字有力
“直接跳下去，了无牵挂！”
话音未落，便让宫人提着宫灯前头开路，还没进翊坤宫的门儿，嬷嬷便在外头搓着手跑了过来，上次因为自个儿不开心，皇阿玛已经给我换了一批宫人，佩兰和嬷嬷少不了也挨了皇阿玛的责骂，自此嬷嬷便像是影子一样，无论去哪儿都要跟着。
“回头悦贵人来了，让她直接进来找我。”
嬷嬷显然一愣，我却趁机跑了进去，嬷嬷是好，就是太爱念叨，佩兰紧随我身后，却始终不明白我为何有意拉悦贵人一把。
“佩兰啊，你看到悦贵人了，姿色不错，但在宫中也是平庸。”
佩兰跟着颔首，却仍是不懂我的用意，但手上依旧给我拆了旗头，伺候着我更衣
“都说骑驴不如马，是谁规定得宠的必须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我偏要这悦贵人过的最风光，让这宫里的人看看，我大公主才是最能左右皇阿玛心思的人，更让那些生下了阿哥就沾沾自喜的妃嫔知道，她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这宫里啊，乐子总得自己去找的。”
这才上了榻，便听着宫人禀报，说是裕贵人求见，才说着外头便起了动静，示意佩兰放下帘子，出去将这裕贵人给请了进来。
“哟，大公主这下歇下了？我方才听宫人说大公主好兴致，半夜出来走了走，想公主回来必然累了，就带了点点心，请公主试试。”
我眯了眯凤眸，这裕贵人可是景仁宫的，由惠妃赫舍里管着，而我则是在小姨妈的翊坤宫待着，一个东一个西，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可惜时机不对，坏了我的心情。
“本公主这儿点心都是御膳房出来的，还需要你带？贵人的意思是我这儿的点心不若你的好？还是贵人特地来让本公主纡尊降贵给贵人试吃？”
裕贵人脸色一变，我却心底暗笑，当真不知道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人，如何可以当选贵人，一两句话便已招架不住，如何能在宫里立足？
“妾身只是一番好意，绝无大公主所言之意。”
说罢就见她提过了篮子，欲交给佩兰呈上，见佩兰迟迟未接过手，身后的宫女便上前接过，行了个礼道
“以奴婢看来，贵人是一番好意，怕公主饿着了呢。”
本有些稍降的怒火一下涌了上来，我身边竟有这等愚昧的宫女，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刻意给这裕贵人说好话，可不管是哪一种，都留她不得。
“放肆，本公主和贵人小主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说话，谁让你自作主张行事？谁才是你的主子？以你之见裕贵人是好意？可以本公主之见你是无福消受！来人，给本公主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无视于那宫女的求饶声，径直对着佩兰道。
“请裕贵人出去，对裕贵人今日到访之事，明儿个请示惠妃该如何处理。”
佩兰不敢有所迟疑，连忙送走了裕贵人，俄而入内，见我双目已闭，也不敢出声，感觉到了佩兰的犹豫，才扬了声儿
“何事？”
“未知公主对那贱婢还有何示下？”
我睁开了眸子，略微转了转，料想那裕贵人必然是收到了惠妃的打压才会想借机跑到我这里来，但这种人自己显然看不上，不若给惠妃一个人情，只是单单就是惩罚，那可就不好看了。
“尸体直接丢到惠妃宫门口去。”
佩兰大惊，不由得咽了口水，迟疑道：
“公主何须这般做给惠妃看，只怕会遭人话柄。”
我笑着摆了摆手，似乎刚刚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了一样：
“杀鸡儆猴，我是做给悦贵人看的。”
第二章 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