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庙会比旧年不知又繁华了多少,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流菲跟流风闹做一团,无暇顾及流年,流年便老实的拉着流芳的手跟在后面。不说不问,安静的很,只这孩子有个有趣的特点,喜欢的东西不说、也不要,再喜欢,无非也是多看两眼,流芳抱起流年,“真真没有想要的东西?跟大哥说,大哥给你买。”
流年只抓着流芳的衣服摇摇头,而后低下头,这小孩子安静过了火,到底是像谁呢?玉安可曾不这般唯唯诺诺胆小怕事,陈氏儿媳更不是个安静人物,若说像云华?可也没有这般懦弱。叹口气,王家的孩子、、、、、、真真也是个个不一样的,现下,也不知道这些孩子们再想什么了。
路过第一家糖葫芦的时候流年只抬了头,第二家流年只看了一眼,第三家,流年复又看了一眼便别过头不再多看,我到有些好笑,这孩子果真是不会要东西的,细想来,这几个孩子里,也只有韵丫头好吃这个,在没别人愿意吃,便买了两串递给流年,流年怯怯的,眼睛闪闪发光的接了,说了声谢谢爷爷,笑的腼腆,得了这两串糖葫芦笑的开心方才有些像个孩子了,看那笑眯眯的眼睛倒是有几分像青墨的。
不禁对这流年又添了几分好感,当初知道青墨好吃糖葫芦,青墨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是这般腼腆的笑着,像个怯弱的被人发现了心事的孩子。青墨也是这般,心里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也从来不会说,所以常常被人忽视,自己也不觉得委屈,还是那般静静的。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竟生生的往青墨想呢?云华的孩子,怎么也是像云华多些的,怎么会像青墨呢?流年安静的在流芳怀里吃完了两根糖葫芦,舔了舔嘴角,脸上始终挂着笑,青墨,这是我欠你的么?总会时不时的想起你,这样一想就想了四十年。
今天是三月初一早起逛了一天庙会的孩子们也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压抑,这次是给玉明践行,只这一去江城,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回来,可能此生,除了魂归旧土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所以,几个兄弟都是清楚的,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家宴。而后流菲开始哭,嚷着流风一定要记得回来,流风颇有些大男儿气概,拍拍胸脯一口应下。流菲这才止住了哭,流芳叹口气,给玉明倒了酒,一顿饭吃的还算安稳。
只玉明一直看着我,想来我也是该说些什么的,抱过流年。“我也老了,也没有多少话要说,玉安、玉明你们兄弟两个我是管不了了,玉安我不担心,玉明啊,你这是自己选的路,我也不多加干涉,你此番这般也倒有些好处,离得远些也清静些,你的性子着实不够圆滑,到时候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忘了给家里写家书,至于几个孩子,王家交给流芳是错不了了,我只担心流年,安静了些,只怕常常被你们忘记,此番,我要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我自走这条路就没想能要爹爹支持,你只看着就好,我这般做,想来娘亲若是还在,”玉明面色冷下来,“娘亲也不想你有什么遗憾,当年的事,我只想找出那半卷残谱,了了娘亲的心愿,娘亲若是在,该是不会拦我的。”
“玉明。”玉安微微皱了眉。不想玉明在说下去。
家宴不欢而散,春雨一早从别院过来,今日只觉得倦了,睡得早,起的也晚了些,一夜无梦,虽是起了,仍旧觉得困倦,春雨把早饭端进房里,“老爷今天起的晚了些,少爷们都吃过了,厨房留了一份。”
“几时了?”
“辰时了。”
“嗯,是有些晚了。”
“二少爷一早便走了,也没通知大少爷,从后门走的。”
“嗯,像他的性子。”许久没听人提起云华了啊,此番玉明提起,想来该是怕我生气便先走了。云华啊云华。
云华因为旧年的咳嗽一直未好,身子也受了寒,迁来卤城之后一直静养,子青也没有了当年的心气,也便在卤城呆着,好坏撑着,又陪了子青一十三年,不用做官的日子,偶尔开始侍弄些花草、乐律,云华最常看见的就是子青常捧着一卷残谱,有时候半天也不翻一页。
想起当年,好像是提了一个琴师的,云华心里便有了分晓,想是那个乐师与子青的关系非同一般。倒是在未嫁给子青之前有些耳闻的。
京城里有个琴师轻易不弹琴,可听说在江楼与子青一见如故,后来两人私交甚好,曾有三年同寝同食。嫁过来之后青墨已走了两年,云华也曾未提及这件事。当时迁来卤城,也未曾问过。如此想来已有三十多年,子青还记得他。
“另外半卷残谱呢?相公不打算找回了?也算了了一桩心愿。”云华给子青整好衣服,今天该是送流芳去学堂的。
“怕是随当年太子的事一起葬在皇宫了。又向哪里去寻。”子青叹了口气。
那天跟子青一起去街上采买,赶上快过年了,该给孩子们做些新衣服了,又是一年啊,这样也好,不用成天担心受怕的,一年又一年,不觉已经十二年了啊。忽然听得几声琴响、铮铮。子青失了神,云华还是听到子青口里犹若不可闻的两个字,“青墨。”
自过了年,云华的身子就再也撑不住,一日不如一日。子青也丢了那半卷残谱,日日守着云华,云华说去哪便去哪,想吃什么便做什么,其实心里都清楚的很,这次病来,只怕是好不了了。只能这样一日一日的挨着。
“我倒是希望你能把那半卷残谱找回来,了却一桩心愿也好。我知你惦记他,怎生的也是处了好几年。更是你这个性子,遇到个了解你的人也着实不易。”子青不说话只握紧了云华的手,而玉明在外面也恰好只听到这一句。子青不说,只云华这样说,心里便更觉得亏欠,脸上还是笑着。这一辈子亏欠了无数的人,只云华你,我日日面对你,日日难安。唯亏欠你最多,此生是还不清了。
到十月的时候,云华已经不能下床,是没有几天了,药一帖一帖的吃,不见任何作用。云华赶出了所有的人,要与子青说话。“我知晓你不爱我,思韵,亦是为了青墨才起的吧,我亦是不知该恨你还是该谢你,你骗了我三十三年,我不知道,可也算幸福的,相夫教子。无人不羡慕,我们也算的上患难夫妻了。你能守我这一辈子没有纳妾,我现下也理所当然的受了,你不亏欠我什么,能给的,你已尽数给了我。此番说出来,我心里也好受了,也能走的安心了些,我这命本就一直吊着,如今也好了。是好的。”云华笑笑,脱开子青的手,“我累了,想睡会。”
“嗯,我守着你,睡吧。”
足足在外面守了有一个时辰,才见得子青推门出来,背着手站在门外,仿佛又苍老了许多,“韵丫头,进去给你娘换上衣裳。”
本院子是极静的,听了子青这句话,韵丫头最先哭起来。院子里嘤嘤的一片哭声。流芳最为安静,没人顾得上他,便自己一个人坐着静静的掉眼泪,也不出声。子青抱起流芳,流芳方在子青怀里嚎啕大哭。
丧事刚过,玉明便留了书信一封离家,说是要进京赶考。以玉明的功夫考个榜眼探花不成问题,子青当下拍了桌子,因着那年的旧事,本就不愿再去招惹那些闲事,这玉明倒好,不声不响的一个人去了。自从迁来卤城这算是子青第一次发火,因着玉明要赶考。于是,流芳懵懂的知道爷爷是不喜欢家里有人做官的,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只在心里暗暗记下了。
因着这许多事,子青搬出了本家,带了春雨等几个仆婢。便是现下住着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