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亲

          我静静地坐在铜镜前，任由翠儿帮我梳理着长发，渐渐地开始发呆。
        
          我叫沈夕颜，今年十七岁，我的父亲是当朝大将军沈傲，而他应该是很不喜欢我的，因为我从小就被他打发住进了将军府中最偏僻的一个小院子里，只让李嬷嬷照顾我，每年只有除夕全家吃团圆饭的时候，我才能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努力地去看清父亲的模样，可是每次，他的视线都不会向我这边扫一扫。
我曾不止一次地问李嬷嬷，为什么父亲不喜欢我？每次李嬷嬷都是叹一口，温柔地摸摸我的头，却不说话。时间长了我也就不问了，只是在心中庆幸，庆幸我有李嬷嬷，庆幸李嬷嬷待我很好。
         然而，五年前，年老的李嬷嬷永远地离开了我，那一天，我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呼唤着李嬷嬷，希望能够把她唤回来，最终，我因为伤心过度而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发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正在床边照看着我，看模样似乎比我大上两三岁，她说，她叫翠儿，她以后会照顾我，看着她脸上温柔地笑容，我心中一酸，扑到她怀中大哭起来，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说不哭，有翠儿在，那一刻，我知道，她很好，她会像李嬷嬷一样待我很好。
        
         “小姐，梳好了。”翠儿在我身后柔声说道。
         我收回心神，朝着铜镜里看去，翠儿和往常一样帮我梳了个普通的双鬟髻，两根翠绿的发带垂在脸颊旁，我转身对着翠儿一笑，表示满意。
         翠儿习惯性地摸摸我的头，笑着说：“小姐今天想玩什么？咱们去院子里翻花绳好不好？”
         其实，从小到大，除了除夕，我都不能离开自己居住的这个小院子，以前李嬷嬷照顾我的时候，除了给我讲故事，就是陪我坐在院子里发呆，陪着我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但是翠儿不一样，她会很多东西，会讲故事，会教我读书识字，会和我一起琢磨她自己也不是很懂的琴艺和棋艺，会变着花样的给我做好多好玩的东西，和她在一起，虽然一天还是那么长，可是我每天都感觉很开心。
         但是今天，从起床开始，我就觉得心绪不宁，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不，今天我……” 我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二小姐，老爷来了。”
         什么？！我惊得一下子站起身，心中猛然一紧，然后整个人都变得慌张起来，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翠儿的胳膊，连脚趾都因为紧张而蜷缩了起来！
         翠儿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用眼神告诉我不用紧张，然后她走向门口，伸手拉开了门。
         “奴婢见过老爷。”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看打扮应该就是方才喊话的家丁，另一个，就是我父亲。
         我一时之间忘记了害怕和紧张，双眼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的父亲，这是他第一次来我的院子看我，也是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他的模样，原来我的父亲是长这个模样！
         我想，父亲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男子，只是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变成了一个即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同样散发着不凡气势的男人，坚毅的脸上，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仿佛能看穿别人的所有心思，身姿挺拔，站在那就好似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
         “你们先下去。”
         低沉中透着威严的声音一下子让我回过神来，脑中却是一团乱，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只是呆呆地看着家丁和翠儿应声退了下去，呆呆地看着父亲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呆呆地看着父亲的眼睛，看着他眼中透出的复杂情绪。
我不知道我现在心底是不是很欢喜，欢喜着父亲终于来看我了，我只知道，当我看到他眼中的冷漠之后，我的心就渐渐冷了下来，同时开始涌上恐惧，恐惧着他为什么来看我，从早上开始就有的不安情绪终于彻底包围住了我，我感觉我的身体开始不自主地颤抖。
         “看来翠儿没有教你规矩！”
         我心中一颤，万万没有想到，我的父亲，这么多年了，与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我不指望他能够将我拥在怀里，温柔地说他其实是爱我的，只希望他至少对着我微笑一下，叫一声我的名字，可是，没有，他甚至让我没有感觉到一丝温暖，只有冰冷和对我的不满，我的心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一波又一波委屈和酸楚的感觉渐渐在我全身蔓延，眼泪迅速涌上眼眶几乎就要掉落。
我暗暗咬了咬牙，努力克制着疼痛，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竭尽全力稳定住情绪，然后伏身，用翠儿教过我的最标准的礼节向父亲行礼，我听见我的声音不自禁地颤抖着却冷淡而疏远：
         “女儿见过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