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北驱车回到了隶属西林集团的竹园公寓小区，他在这里有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是公司借给他在职期间的栖身之所。
屋里黑灯瞎火，空无一人。
他摁亮客厅的灯，房间很宽敞，陈设简单而整齐，沙发、茶几、壁柜、电视，昭示着公寓房的统一配置。少见主人的私人物品，除了壁柜上一张黑框相片，相片中，是赵明远和刘芸的合影。
赵南北这次回来，还带回了赵明远的骨灰。赵明远在两年前患肝癌去世，死前只有一个心愿，和刘芸葬在一起。
他打算忙完这一段就去西林山公墓，刘芸已经在那是孤独地沉睡了十年。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一世夫妻名分，皆入土为安。如今，你们的剧情已落幕，而我的爱恨将何去何从？
赵南北颓然倒在沙发上，完全没有了刚才吃饭时的攻击状态，摸出香烟抽上，烟雾缭绕，挥不去苏晚晴的影子，反倒陡增烦躁。
烦躁的根源在于他心如明镜，对苏晚晴不能心慈手软，他和她成不了恋人，这是十年前就已写好的结局。残酷吗?生活本就如此。
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散乱地堆放着十几瓶喜力，他从中取出五瓶。
啤酒接白酒，他是想把自己灌醉。
刚喝了两口，门铃响了，已经快到晚上10点，这个时候会是谁？
诧异地打开门，首先是扑鼻的香水味，名贵的香奈儿5号，邂逅花香型，然后才是入眼的可人，银色软皮短外套，里面是乳白紧身短裙，包裹出清新诱人的曲线，修长的双腿下是及膝的长靴，水波纹羊皮斜挎包，小巧的女款行李箱，所有行头出自香奈儿，如此迷恋一种品牌，恐怕非黄桃桃莫属。
香水味很独特，也很好闻，赵南北却皱起了眉，“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的飞机吗？
黄桃桃拖着皮箱走进来，视线先在屋里溜一圈，才回答：“想给你个惊喜呀。”
赵南北弯腰打开鞋柜，没找到女式拖鞋，捡了双自己的大凉拖放到她脚下，“忘了给你买拖鞋，凑和穿吧。”
已经入冬的天，虽然有十几度的气温，穿凉拖还是会冷，被人宠惯了的黄大小姐自是不悦，站在原地不动，“给我鞋套。”
赵南北又在鞋柜里一番寻觅，“没有。”
“赵南北，你这里不会连沐浴露都没有吧。”
“有是有，20块一大瓶的六神，你敢用吗？”
黄桃桃粉腮含怒，“赵南北，我后天要飞丽江，你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惊喜。”
她是个大忙人，一年四季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外地，拍摄各种广告、杂志、MV、个人写真等等，和赵南北相聚的时日不多。
若是平日，赵南北肯定好言好语哄上了，但今晚，他就想一个人喝醉后，一觉睡到天亮，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桃桃，要不今晚你去酒店住，那里条件更好，我保证明天把所有你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给你个惊喜，好吗？”
黄桃不予理会，狐疑地望着条几上的啤酒，“不对呀，你不是和同学聚会吗？还没喝够？”
但凡女人，都有心细如发的时候。
“我就是习惯喝啤酒，白酒太闹心。”赵南北一句带过，再一次重复去酒店的提议，“好不好？”
黄桃桃不回答，过了一会，突然跳起来勾住赵南北的脖子，整个人扑到他怀里，亮晶晶的红唇贴上来，清凉的水果香，又是香奈儿，赵南北没来由地反感，屏住呼吸任她在脸上吻来吻去。
搞艺术的人，都是这样，情感表达趋于戏剧化。对此，赞美的说法叫感性，中性的说法叫情绪化，贬义的，叫神经质。
疯了一阵， 没得到赵南北的迎合，黄桃桃兴趣索然地停下，举起纤纤左手，无名指上一枚熠熠钻戒，看着赵南北， “赵南北，你不会是和你那些同学喝酒喝糊涂了，我是你的未婚妻，可你居然叫我一个人去住酒店。”
赵南北愣住，好像是这样，对于婚姻，对于另一半，他从未有过什么憧憬和规划，甚至都没什么追求，单身和结婚，只是必经的人生过程而已。
选择黄桃桃，是因为她不粘人，虽然难免沾染那个圈子的一些习性，吸烟、喝酒、打牌，还有漂亮女人与生俱来的心高气傲。
更重要的是，她长得有几分像苏晚晴，尤其是眉眼，仿若同一支画笔下的仕女图，如果不是反差极大的性格和气质，她也许真的可以代替苏晚晴。
让步吧，因为他找不到不让步的理由。
把自己的棉拖鞋脱下给她，自己换上凉拖，将没喝完的啤酒又重新放回冰箱。
然后，查查邮箱，整理一下工作资料，再看会儿书，最后洗漱上床睡觉，一切恢复如常。
这晚，失眠的人是苏晚晴。
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得不吃了一颗安定。倦怠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柔软的大床变成冷硬的地面，她感到浑身发抖，头痛欲裂。模糊视线中，有一排大大小小的花盆，清冷的月光落在上面，她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竟然是在老房子的阳台上。她想要进屋，可是双腿像是踩在棉花上，挪不动半步，冷汗顺着脸颊滴进衣服里。她竭力大声地喊王静蓉，可是无人应答，四周寂静无声，连夜行的蟋蟀都沉默不语，像是睡着了似的......恍惚中，有人背着她，一路颠簸，跑下昏暗的楼道，跑过芬芳的香樟树，跑出院子的铁门，她伏在那人背上，只听得到他急速的心跳，还有错杂的脚步声......
这是一个迷离的梦境，来自于真实的过往。
在她读高中的时候，王静蓉经常整晚地值夜班，留她一个人在家里。暑假的一天，流火的7月，气温窜升到40度，家里没装空调，热得人坐立不安。为图暂时的凉爽，她不停地洗冷水澡。因为是蓄积的自来水，温度比管子里的水低。到了晚上，王静蓉上班去了，她便开始感冒发烧，体温也像气温一样迅速飙升。
好在，那晚赵南北躲在阳台上抽烟，听到了她的喊声。
不巧的是，遇上赵明远也在医院值班。苏家大门锁着，赵南北从阳台上翻了进去，跑进卧室，看见苏晚晴蜷缩在床上，脸红得像火烧的云，白色睡衣汗湿了一大片。他叫了几声，没反应，大概已经昏迷了，或者听到但已无力回答。
赵南北顿时慌了，这时，刘芸听见响动，也从大门跑了迫来，一看苏晚晴就知道情况不妙，让赵南北背上她，一起送去附近的医院。
第四章 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