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号上午九点多,愚耕随着人群不由自主地从火车上下来,并又不由自主地随着有如潮水般的人群拥挤着出站去,愚耕混在有如潮水般的人群当中,让愚耕感到个人的命运如何太微不足道啦,谁知道谁是什么来头,好像都戴着假面具,愚耕已是神思恍惚,晕头转向,好像魂魄还丢在火车上,根本就没有恢复常态,不知所谓。
愚耕一步一步挪向出站口时,只见出站口的右上方有一幅特大的广告牌,色彩鲜艳,引人注目。
原来那是中国南方人才市场的广告牌,画的是有人起跑时的样子,富有含义,上面除了有极具诱惑力、煽动力的广告用语外,还有具体的地址,以及搭车路线,好让人们知道乘多少路车找到那里去,这也正好表明,从这个出站口走出去的人,绝大多数是来打工找工作的,谁知道谁是不是人才,谁知道谁具体是怎么打工找工作的。比起中国南方人才市场的广告牌像是广州的名片,这么多来广州打工的人群更像是广州的名片。
这是愚耕头一次知道的,头一种打工找工作的途径,愚耕以前还不知道有什么人才市场,愚耕也确实没有想起要怎样找工作,愚耕第一眼见到这个广告牌,就吸引住了,情不自禁,自然而然地出神地伫立在有如潮水的人流边缘,一心急着要把广告牌上的地址以及乘车路线记住,愚耕想都不用想,就认为应该要无论碰到了什么找工作的途径,就要去试一试,好歹试了再说。
只怪愚耕确实头脑发晕,又能加上心急,反倒很不容易将广告牌上的地址,以及乘车路数记住,一时间愚耕站着一动也不动,有若一段呆木,愚耕本身却还一点也不觉得,愚耕这个样子是比较容易惹人注意,比较容易让人当目标盯上,所谓爪田不纳鞋,李下不正冠,那些特别要忌讳的地方,愚耕一点也不懂。
直到有一个人已走近愚耕身旁,并对愚耕叫了一声,这才使得愚耕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只冷冷淡淡地向那人扫了一眼,暗自惊呼不已,不知有何事故发生,莫名其妙。
那人污头垢面,不修边幅,等愚耕刚一回过神来,便不由分说地命令愚耕,拿车票给他看看,那人当作已经盯上目标了,相信不会看走眼。愚耕见此,有些惊慌失措,想也不想,就老老实实地把车票交给那人看。
那个接过车票,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便又把车票还给愚耕,可没等愚耕反应过来,那人突然就用力抓住愚耕的臂膀,当抓住了贼似的往出站口拉去,并口口声声恐吓要愚耕补票。
愚耕当时还真吓破了胆,毫无反抗地被那人拉着走了几丈远,惊恐万状,甚至还以为可能真是有补票这么一回事。
很快愚耕就恢复了理智,以为他这票是正正当在株洲火车站的售票窗买的,怎么还要补票,那人要他补票,又为什么会这么凶,一定有蹊跷。
于是,愚耕奋力甩开臂膀,不再由那人拉着走,反倒转过来,想逃之夭夭。
那人却死缠不放,恶狠狠地问愚耕到底补不补票,好像那人要么不盯住目标,一盯住目标,就一定要捞到好处。
愚耕又有些害怕了,只得老实站住,并用一种讨价还价的口吻问那人到底要补多少钱才行,愚耕好像也想知道,自己作为一个被那人盯住的目标,到底有多重份量。
那人稍经揣测,要愚耕补25元,那人只出这么一点价钱,是不想在愚耕这个目标身上花太多时间,那人开始明显表现的急不可待,以为愚耕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啰嗦,还不快快把25元钱交出来。
愚耕见此反倒又开始与那人理论起来,声称他的票是在株洲火车站售票窗买的,怎么还需要补票,有没有搞错。
那人很不耐烦,愚耕与他理论什么,立即就变得穷凶恶极,对愚耕拉拉扯扯,喊喊叫叫,欲要动粗,看愚耕还敢不敢与他理论,好像那人还是相信没有看走眼,一眼就能看出愚耕是个什么来头,不会连25元钱都捞不到。
愚耕被激怒了,毫不畏惧,灵机一动,就用两个手指捏着火车票的下解,伸向胸前,示意给有如潮水般的人流看,并演讲似的宣称,他这一张火车票是在株洲火车站售票窗买的,而身边那人却蛮横无理,硬要他补票,他还应不应该补票,愚耕神情沉稳冷静,一点害羞的样也没有,愚耕好像一下子就成了一个不怎么害羞的人,至少愚耕以前从来不会有这种胆子,愚耕其实算是容易害羞的人。
愚耕这样做,立即就引来许多人关注的目光,神态各异,虽然没有哪位能出面见言,但那人已明显成了众矢之的,防不胜出防,那人做梦都不会想到,愚耕竟会突然露这么一手,那人只怪自己看走眼了。
事已至此,那人有了开溜的打算,毕竟是做贼心虚,弄不好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那人也急着去发现下一个目标,打的是游击战,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退,那人在开溜之前,为了挽回点面子,竟拍了一下愚耕的肚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唬人的话,要愚耕出了站后,得当心点,说是他妈的连包烟钱也舍不得给,看我以后不打死你,确有几分当真。
无论怎样,愚耕听到这种唬人的话,心里确实很担心,心有余悸,心想打工就这个样子吗,真是可怕。
愚耕从出站口出来,见到天已下雨,就买了把伞,愚耕还是想去找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试一试,愚耕并不是真的当自己是个什么人才,并不是真的以为找到中国人才市场试一试,有很大把握,愚耕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还毫无目的,毫无采取行动的理由,反正试什么都是试,那就只好碰到有什么可以试的就去试一试。
可愚耕记不太清楚那广告牌上的地址以及乘车的路数,愚耕没有把握能够找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去。
愚耕经过刚才那件事看出火车站是个鱼龙混杂,群魔乱舞的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很快,愚耕凭着仅剩的一点模糊不清的记性,来到了一辆公交车的前门口,估计这路公交车大概会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欲要上去。
还没待愚耕上去,就迎面走来一位小个子青年,二话没说,便将一张彩图塞给了愚耕。
愚耕接过那张彩图,就翻摊开来看,发现是些风景旅游区的广告画面,引人入胜,欲要欣赏欣赏,没作细想,却立即又听到那小个子青年开口向他要一元钱。
愚耕番然醒悟,感到有点被捉弄,不愿给那小个子青年一元钱,愚耕也不争辩,只对那小个子青年说了句抱歉之类的话,欲将彩图归还给那小个子青年。
可那小个子青年立即拉下脸来,硬是不收,明显以为愚耕既然摊开看了,就必须花一元钱买掉,并理直气壮粗声粗气地催促愚耕快交一元钱,这与他的小个子极不相称。
一元钱事小,愚耕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怯弱了,何况针对的只是一个小个子青年,愚耕一想到这点,便一声不吭,严肃而又郑重地将彩图按原样折好,强行插入那小个子青年的上衣口袋,然后愚耕才招呼着冲那小个子青年微微笑了笑,就不再理睬,顾若无其事地上车去了。
背后那人说了句泄气骂人的话,便走开了,以为愚耕这家伙一元钱都舍不得,好生晦气,好像火车站让人都丢失了本来面目,连事情的发生规律都变了样。
愚耕上到车内,没先投币,就必恭必敬,战战兢兢地问那司机,这路车是否会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
结果那司机极为反感,像是愚耕在跟他乞讨似的,好生厌恶,那司机想也不想,就恶声恶气地宣称,他根本没听说过什么中国南方人才市场,叫愚耕乘坐在这车上不就知道啦。
那司机真是狗眼看人低,以为像愚耕这样的货色,也配去找什么中国南方人才市场,简直丢人现眼,愚耕提的那个一看就知里面装的全是衣物的包裹,最容易认人一眼就看出,愚耕是个什么来头。
愚耕见那司机的态度如此恶劣,大惊失色,有如受到当头棒喝,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却又不便驳斥,好生委屈,窝火又憋气。
情急之下,愚耕哪里还会想起要立即下车示以抵触,愚耕真的吓懵了,竟还是乖乖地就坐这车算了,何必与那司机一般见识,这车会不会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已经不重要了,愚耕想去中国南方人才市场试试,还不是想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然后慢慢找准自己的位置,愚耕已经从那司机对他的态度当中,能看出自己有几斤几两。
愚耕甚至害怕只要下了这车又能马上会碰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防不胜防,愚耕已经接二连三地碰到状况,一时间无法将状态调整过来,只想要快快离开这火车站。
愚耕投币的时候,发现刚好没有零钱,最小也是十元的,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愚耕只好跟一位旁人对换十元零钱。
结果那司机见此,却又大模大样地叫喝一声,要愚耕投六元钱,并强调说,愚耕刚才问一下就要四元钱。
愚耕又吓懵了,竟老老实实地投了六元钱,并把这理解为火车站特有的事情发生的规律,很快愚耕才意识到,他是被那司机敲了一下,追悔莫及,却无意与那司机理论,愚耕只是弄不明白,这出门在外怎就如此人心险恶,难道这就是打工吗,不知别人打工会是怎样的,愚耕习惯了别人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什么样的人,就让那司机认为他是一个要他问一下就要四元钱,就真的问一下,就交四元钱的人吧。
很快车子开动起来了,愚耕能够全心全意地观望着窗外的街景,千头万绪,不指望能碰巧看到中国南方人才市场,愚耕多么希望,上天能给他一点指示,好让他选择在哪一站下车,无论他选择在哪一站下车都是一种缘份份,注定都是一样的命运。
路经几站后,愚耕见不断有人上上下下,暗自急不可奈。
没多久,愚耕还是胡乱选择某站下了车,愚耕还是一点也不知道他来广州到底要怎样打工,愚耕几乎是自觉不自觉地要让他与广州这个城市,自然产生一些反应,就好像两样物质放在一起,常常会产生化学反应似的,愚耕来广州打工不就是想看看,他能与广州产生些什么反应吗,无论最终产生哪些反应,都是注定要产生的反应。
愚耕在某站下车后,雨已停了,无须打伞,但愚耕提着个包裹,在大街小巷游走,好生惹眼,愚耕不得不要提防着,生怕再碰上些莫名其妙形形色色意想不到的状况,愚耕有意在提包裹的手臂上,暗自加大了气力,不让肩膀有丝毫倾斜,面部表情装出轻松自在,毫不费力的样子,步伐也相应加快,尽量装作不像是刚刚出来打工的人。
愚耕心里完全一点谱也没有,愚耕这样来打工,算是最没出息。
愚耕走到某条街上,发现有一个小门面的玻璃门上,贴有一张招聘广告,,其实这只不过是一张早已过时的招聘广告,连红纸的颜色都发白了,字迹也已褪色,愚耕要是在平常的话,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张早已过时的招聘广告,可愚耕一时迷了心窍,根本就没去想这显然是一张早已过时的招聘广告,愚耕仅只稍稍且瞥了一眼,就在一念之下,便一头撞了进去,见到一位店主模样的人,就冒冒失失地声称,他这是想要应聘,希望对方能予以考虑。
对方见此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丈二和尚摸后脑不着,等他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仅只冷冷淡淡地把愚耕拒绝了,并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愚耕,明显着认为愚耕是个冒失鬼,十分晦气,城里人一般只有见到乞丐上门乞讨时才会有这种晦气。
对方的眼神,让愚耕浑身不自在,愚耕这才猛然意识到玻璃门上的招聘广告其实早已过时了,真是丢死人了。
愚耕再也不敢往下想,急忙就灰溜溜地退了出来,逃之不迭,像是做贼当场被人发现一样,无地自容,很没面子,恨不得有隐身法,立刻从整条街上消失。
愚耕从那门面退出来后,还会觉得背后有人看他的笑话,农村人喜欢看别人的笑话,也最忌讳别人看他的笑话,农村人活得就是脸面,而城里人大多不要脸。
愚耕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惊魂不定,茫然不知所措,很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子,就别计较这个确实蹩脚的比喻,反正愚耕确确实实一点也不知道,这工到底应该怎样打,愚耕就连怎样学打工都不知道,愚耕的整个状态一点都没有调整过来,愚耕几乎是麻木的机械的,无意识的,没有一个主心骨,这种情况下,愚耕也最最容易有机会与任何一个因素产生反映,就好像是越纯净的水,越容易被污染,这个比喻是再恰当不过了。
大概中午一两点钟,愚耕不知不觉,跌跌撞撞地行走到了东风路某天桥上,发现天桥那边旁正好有个职介所,愚耕此前一点也没有想到过,要靠职介所打工找工作,愚耕平常想得起的一些事物,现在却要真正碰到了,才想得起来,这也是愚耕在广州见到的头一个职介所,愚耕看那职介所的外面,就觉得那职介所挺正规的,好歹要试试,愚耕甚至情不自禁一厢情愿地立马就对那职介所产生依赖性,像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愚耕注定要与那职介所产生一些反应,愚耕心想这就是打工,至少这是打工的一项重要内容,不知有多少人打工是靠职介所找工作的,反正愚耕就要这么靠那职介所打工找工作了,愚耕这样打工真是没出息,愚耕这个时候哪还会想到有出息没出息,愚耕见到那职介所就好像见到了救命稻草,急于求成,心里一点防线也没有。
愚耕进到那职介所里面,觉得里面的装饰摆设恰当好处,亮亮堂堂,几位工作人员也是慈眉善目,工工整整,气氛肃静,格调宽松,反正愚耕觉得正规的职介所,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愚耕顿时感到宾至如归,好生亲切,总比在外面盲无目地地游走要松了一口气,也正因如此,舜时间愚耕反倒稍显拘谨,羞愧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还是里面的工作人员主动跟愚耕打了个招呼,问愚耕是不是想要找工作,其态度能让愚耕觉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这是愚耕到广州后头一次有人对他的态度这么好,愚耕真是有些受宠若惊,慌忙承认他的确是想要找工作,愚耕仅只承认完毕后,就又期期艾艾笨嘴拙舌,一幅惨兮兮的样子,苦不堪言,愚耕只差没有说出乞求的话来,像愚耕这样诚心实意的求职者,想必那职介所都很少碰到过。
里面的工作人员其实一眼就看出愚耕是个什么来头,愚耕提的那个一看就知里面装的全是衣物的包裹,就是最好的证明,愚耕不过就是一个初出茅庐不暗世事的懵懂小子罢了,他们开始有针对性地与愚耕搭讪起来,推心置腹,劝愚耕不必表现得这么惊慌,欲要与愚耕正式展开谈判,蓄势以待。
愚耕其实是个豪爽性格的人,习惯于人不设防,愚耕见里面的工作人员对他如此客气,愚耕渐渐有些恢复了常态,说起话来直来直去,流露真情,诚心实意,愚耕甚至有些忘形,反客为主,主动要求里面的工作人员快快为他介绍一份工作,急于求成,反正他就是这么个人,一切由里面的工作人员看着办吧。
里面的工作人员见愚耕如此爽快,还真有些措手不及,想都不用想,他们平常面对的求职者,至少都比愚耕有心机,躲躲闪闪,犹抱琵琶半遮面,抛砖引玉,投石问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们也学会了装腔作势,弄虚作假,口惹悬河,夸夸其谈,他们等于是用一套惯用的伎俩来对付形形色色的求职者,但他们这些惯用的伎俩一点都不必在愚耕面前派上用场,他们开始设身处地地为愚耕考虑找工作的问题,不必拐弯抹角,他们还坦诚地提醒愚耕经他们介绍工作是要先交100元钱,他们能够看出100元钱对愚耕有多重的份量。
愚耕十分愿意交100元钱,愚耕还认真地告诉里面的工作人员,他还剩多少钱啦。
愚耕填完求职登记表,也就交了100元钱,里面的工作人员在为愚耕介绍工作之前,少不了要同愚耕进行一番讨论,量体裁衣,可见他们为愚耕介绍工作是很认真的,认真得让愚耕有些过意不去,心想那100元钱花得挺值的。
里面的工作人员感到为难的是,他们很难掌握愚耕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愚耕只含糊其词地声称,他学会四年农业,对养猪有点专长,其它各种知识全都懂一些,并还嘿嘿呵呵地预言,像他这样学农的到广州这种地方很难找到对口的职业,意思是要告诉里面的工作人员,无需考虑他的专业,一切随他们看着办。
愚耕学了四年农业,其实一点信心也没有,愚耕以为那几本课本书上的农业知识,根本就谈不上什么专业,愚耕只对养猪知识谈得上有点专业,愚耕想都不敢想能在广州找到养猪的工作,更不用说其它农业工作,愚耕来广州打工,不是因为他学了四年农业,愚耕学了四年农业,只有在家里才能派上用场,不然愚耕算是白学了四年农业。
愚耕以为来广州打工,不就是有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出卖劳动力,而且又以进厂干活为主,愚耕甚至以为,不进厂就不是打工,可见愚耕对打工还多么地无知,注定要吃亏。
有人提意让愚耕去散发广告传单,说是前不久正好有一位熟人,专门与他打过招呼,绝对可靠,待遇也不差,那人以为愚耕刚刚步入社会,各方面显得太稚嫩了,有待锻炼,而散发广告传单会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深入社会,有利于愚耕锻炼锻炼成熟起来,好像愚耕要赶上按愚耕的年龄应有的成熟程度,就必须要走一段不同寻常的路子。
这对愚耕的确是一个字事有建设性的好提意,诚信十足,不像是在弄虚作假,甚至还可以算是一个难得的好机遇,愚耕应该可以接受,愚耕也并不是喜欢挑剔的人,愚耕并不认为交了100元钱,就可以有选择的余地,愚耕已经看出,其实这里没有什么好的工作,可供介绍的。
结果却出人意料地遭到了愚耕的婉言拒绝,愚耕觉得散发广告传单哪是什么打工,简直就是混,打工就应该老老实实干点什么活,特别是他头一次打工,更不能混,更应该老老实实干点什么活,愚耕从来没想过要靠混打工,愚耕模糊意识到散发广告传单弄不好还可能会被抓起来,那简直是敲一天锣鼓跑一天江湖,哪比得上老老实实干点什么活,自食其力才心安理得,估计刚出来打工的人都会这么以为,这就是农民的本性。
愚耕其实对广告颇有知晓,见解独到,以为广告家族中就数散发广告传单作风卑劣,又不环保,堪称广告家庭中的败类,散发广告传单其意图无外乎四种,要么是姜大翁钓鱼,愿者上钩,要么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要么是孙悟空大闹天宫,要么是秦始皇统一六国,虽然几乎所有广告的意图,都能用这四个划分,但散发广告传单的意图最明显,最露骨,愚耕不会以为用发广告传单是个正经活,愚耕其实是有些原则的,愚耕说不清他的原则是什么,只有碰到具体事情,愚耕的原则才会显现出来,非原则不可。
愚耕咕哝咕哝地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表示,最好能介绍一份实实在在活干,愚耕却又说不清什么才是实实在在的活,愚耕以为里面的工作人员应该会明白,他主要是想进厂干活,愚耕实在是除了想到厂里的活,算是实实在在的活,还想不出其它什么活,也算是实实在在的活,可见愚耕还多么地单纯,几乎是在跟里面的工作人讲客气。
愚耕想进厂干活,与实际给愚耕介绍什么活,完全是两码事,愚耕心有体会,不作强求,愚耕不会以具体干什么活来当作他的原则,可以说愚耕找活干没什么原则。
经过讨论,有人要将愚耕介绍到某搬屋公司去当搬屋工。
去当搬屋工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可也太委屈愚耕了,愚耕光是听到搬屋公司这个名称,就暗自咯噔一下,觉得很怪异,很不是滋味,愚耕以前还从没有听说过搬屋公司,愚耕心里不满,嘴上又不好意思再作拒绝,只下意识地犯嘀咕,明显有所忌讳,勉勉强强才能接受,但很迟疑,磨磨蹭蹭。
经人劝慰解释之后,愚耕有些想通了,姑且接受这种介绍,反正有人表态,如果愚耕在那搬屋公司干不了的话,可以退出来重新给介绍工作,直到愚耕满意为止,愚耕也看出,这职介所都能介绍些什么活,好像介绍的活的档次越低,越有成功的把握,越不会骗人。
有人给愚耕开了一张介绍信,愚耕就要拿着介绍信去找那搬屋公司应聘,争取马到成功,不辱使命。
愚耕出发之前,有人提醒愚耕,如果应聘时对方要求交身份证,交押金的话,那就千万别交,小心有诈。
愚耕并没有特别记住,这句提醒的话,至少愚耕没有心思去琢磨这句提醒的话,愚耕从来就很粗心大意,往往粗心大意是缺少社会经验的缘故,比起城里人的精明,农村人都很粗心大意,愚耕何止是缺少社会经验,愚耕是一点社会经验也没有。
愚耕带着介绍信,提着包裹从职介所出来,直接就在天桥下面乘车去珠影厂那里。
一路上愚耕觉得松了一口气,以为打工找工作只要到职介所里花100元钱就迎刃而解了,省却好多麻烦,愚耕一点也没有想到,万一这次应聘不成功怎么办,就像农村人容易过高地估计了城里人的身份一样,愚耕也过高地估计了那介绍信的作用,愚耕一点主见也没有,完全处于被动,愚耕下意识地懒得有主见,乐于被动,一心以为他既然在那职介所里交了100元钱,就自然会介绍到一份工作,愚耕想都不去想,还有其它找工作的途径没有,反正要试就试到底,愚耕算是又进入了一种新的状态,愚耕在这种新的状态中算是最没出息的,无异于把自己的命运建立在对别人的信任的基础上。
愚耕到珠影厂那里后,没能够轻易就找到那家搬屋公司,这恐怕也与愚耕缺乏社会经验有关,愚耕急不可奈,慌慌张张,愚耕感到很意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愚耕原还以为,凡是够得上公司这个称谓的,肯定都是大地方,至少挂有牌子,愚耕按介绍信上的电话号码,断断续续地总共打了三个电话,打到那搬屋公司,只想弄明白,那搬屋公司到底是在珠影厂附近什么地方,怎么找才能找到,想必对方能够听出,他只不过是应聘的。
可对方在电话里的语气一次比一次恶劣,就差没有破口辱骂愚耕,那搬屋公司是怎样的也就可想而知了,更没有主动说起招聘的事。
而愚耕在电话里问话的语气,相应也就一次比一次畏缩,倍加委屈,语无伦次,翁声翁声,差点就要哭出声来,最后愚耕实在没有勇气,再打那个电话,就此放弃,愚耕觉得就算他能勉强找到那搬屋公司去应聘,也没什么好结果,愚耕当他已经在电话里应聘过了。
愚耕只好又死皮赖脸地返回那职介所去,让重新介绍一份工作,哪还顾得了好不好意思。
愚耕倍加感到难受的是,他这行动正好碰上下雨,连他的包裹都全淋湿了,心情阴沉,多愁善感,他怎么就这么出师不利,好生晦气,连老天都不让他好过。
愚耕回到那职介所甚感羞愧,颜面无存,却又不得不主动要求,里面的工作人员重新为他介绍一份工作,愚耕已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里面的工作人员倒也没怎么责怪愚耕,仅只念叨几句,也就重新为愚耕填了一张介绍信,这回是要将愚耕介绍到另一家名为远东搬屋的搬屋公司,要求愚耕势在必成,那远东搬屋离那职介所较近,为保险起见,里面的工作人员热情地为愚耕简单画了一下步行路线,让愚耕直接步行过去,保证能够找到,再不会发生前面那种情况。
愚耕经过前面那次失败,已对搬屋公司没有好感,要是能介绍其它工作就好了,但这是第二次为愚耕介绍工作,愚耕也看出那职介所的职介能力也就这样,怎好还拒绝,愚耕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应聘成功。
愚耕用十几二十分钟,就顺顺利利地步行找到了介绍信上的那个地址,一路上愚耕丝毫不敢松懈,全神惯注,生怕又找不到远东搬屋公司。
愚耕找到那里一眼就见到有一个关闭了的卷闸门门面,门面上方确实有远东搬屋几个招牌字,景象寒碜。
愚耕心里顿时就毛毛乱乱,大失所望,惊呼不已,真是一处不顺,就处处不顺。
时间好像是下午四五点的样子,愚耕稍微想想,就断然认定这远东搬屋公司肯定是下班了,反正今天不能应聘了,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免得好自难受,今天注定无法将状态调整过来,注定不会有结果。
愚耕在那门面前稍作踌躇,便逃之不迭似地再又返回那职介所去,象是多呆一分钟也不能忍受,像是不能让他在这一天里,经历得更多更多。
愚耕当然会觉得,他又再次返回那职介所去,挺难为情的,愚耕是个很容易就觉得挺难为情的人,除非迫不得已,愚耕是不会做他觉得挺为难情的事,愚耕除了再又返回那职介所去,一点都不知该怎么办,愚耕再又返回那职介所,其实是毫无目的,也就谈不上难为情不难为情的,愚耕心想这就是打工,有什么难为情不难为情的。
愚耕回到那职介所,立即就断然向里面的工作人员汇报说,那远东搬屋已经关门下班了,愚耕多么希望,里面的工作人员不要他说了假话,是那远东搬屋已关门下班,他是怎么也不会再又回来的,愚耕明显很抑郁,真是倒霉透顶,愚耕一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以为今天时间不早了,不可能再有什么行动啦,也就在那职介所里闲呆着。
里面的工作人员也相信是那远东搬屋已关门下班了,不能怪到愚耕头上,任由愚耕闲呆着,对愚耕一点厌烦情绪也没有,至少没有对愚耕表现出一点厌烦情绪,有人竟还会随意与愚耕攀谈几句,消遣消遣,平等对待,好像没怎么看见有求职者来求职。
愚耕开始有些拘谨,规规矩矩,端端正正,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感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慢慢攀谈几句后,愚耕也就渐渐恢复了常态,大大咧咧,放松了心情,愚耕本来就很容易放松心情,得过且过,得闲且闲,愚耕从来就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在不能盲目地悲观的情况下,就会盲目地乐观,其实也是一种农民的本性。
这一天下来,愚耕已是身心疲惫,浑浑噩噩,反正要待到明天才能有所行动,急也没用,愚耕还不怎么想起明天的事来,愚耕好像还不知道要想起哪些事来,真是挨过一时是一时,碰到什么问题才去解决什么问题。好像在愚耕的下意识里,很乐意就这么在职介所里呆到明天去。
后来有人突然关心起愚耕当晚住宿的问题,愚耕这才猛然想起这是一个大问题,迫在眉睫,愚耕是不会随意让自己露宿过夜,也还没有落到那露宿过夜的地步,愚耕还从没有露宿过夜过,愚耕不会认为在广州打工露宿过夜是件浪漫过瘾的事情,愚耕认为他在广州打工,如果落到露宿过夜的地步,就真正是流离失所,穷途末路,想起就很恐惧,经那人这么一提醒,愚耕心里就有了一道底线,或者说是亮起了一个红灯,决不让自己露宿过夜。
愚耕还从没有过投宿的经历,一时半会愚耕还真不知道如何解决当晚的住宿问题,有些惊慌失措,愁思百结,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
正当愚耕为难之际,幸好那人能及时出面,为愚耕解难,那人告诉愚耕,他有个食宿地方,条件不差,价钱也便宜,仅要15元,如果愚耕愿意的话,下班后就可以跟他去住。
有这等好事,愚耕心存感激,哪还会不愿意,愚耕能明显感觉到那人是出于一片好心,才会多管这种闲事的,愚耕无须多虑,一般是很难很难让愚耕多虑的。
天快黑的时候,愚耕提着包裹跟那人去住宿,愚耕跟在那人后面从那职介所出来,先是在天桥下乘某路车到某站下车,然后步行到某生活区内,最后便从某个梯板间登上去,进到某两室一厅内。
一路上,愚耕情绪高昂,巴结似地与那人有说有笑,多有一种缘份,并暗自记住行程路线。
到了出租房内,只见里面正有人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陈小春演的《鹿鼎记》,总算有点生活的情趣,而且到处杂乱无章,显然这里有好几个人住,愚耕搞不懂里面住的是些什么人,愚耕也无须搞懂这些,有这种住宿条件,愚耕觉得算是不错了,十分满意,看得出这里住的人也都不讲究住宿条件,愚耕很快就适应了,没有陌生感,心态平静,也无须刻意要跟里面住的人认识认识,就好像里面住的人对愚耕一点也不大惊小怪一样,愚耕也一点也不大惊小怪。
愚耕在出租房内,稍作安顿之后,便顾自到外面吃了一个快餐,这算是愚耕在广州正正当当吃的头一餐饭,大饱口福。
愚耕吃过饭回到出租房里,稍作歇息就觉得睡意袭人,好生困倦,便主动向那人示意要睡觉了。
那人随随便便就安排愚耕睡在某床的上铺,床铺上席子被子枕头全都齐全,有这等床铺条件,足以让愚耕睡个大好觉。
愚耕实在太困了,正需要睡个大好觉,好让全身心得以调整、恢复,养精蓄锐,随遇而安,愚耕是很容易随愚而安的。
这一夜,愚耕睡得很死,醒来后精神多了,等于把在火车上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了,等于一晚睡了两晚的觉。
不知什么原因,那人始终没有问愚耕要15元的住宿费,愚耕因有所忌讳,也就没有主动给那人15元钱的住宿费,等于是让愚耕免费睡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