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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更新日期:2014-04-17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秋收前夕,爷爷已瘦得只剩下一把干骨头,不再进食进水,后事在即,爷爷的生命到最后关头,还能拖延这么长久,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堪称奇迹,爷爷好像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互去,才死得自自然然,完成他一生最高的成就,还有什么比死得自自然然,更能算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高的成就。

在爷爷的生命的最后关头,全由奶奶一人无微不至地对爷爷进行日常照料,功不可没,在一个人生命的最后关头,什么养儿防老,一点也靠不住,如果没有奶奶的照料,恐怕爷爷死了都不会很快有人知道,奶奶也曾有过怨言,说是等爷爷死的时候,她也不会喊人来,这是奶奶能够说出的最生气的话。

秋收前夕的某一晚上,父亲大人好像是通过抽签的方式,正式获得了爷爷后事的主办权,而伯伯则以后负责主办奶奶的后事。

父亲大人因获得了爷爷后事的主办权,就喜形于色,得意洋洋,激动不已,如同中了奖一样。

原来,爷爷这几年,苦心积攒了四千元钱,专门用来补贴办理他的后事,没有人能比爷爷更加关心他的后事,父亲大人获得了爷爷后事的主办权,也就获得了四千元的补贴,父亲大人有了这四千元的补贴,就可以大显身手,借花献佛,风风光光地办理爷爷的后事,作好爷爷留给他的最后一篇文章,了却一个重大的人情。

母亲大人也很高兴,其实母亲大人一直就跟爷爷是冤家对手,爷爷的后事能给母亲大人带来莫大的欢庆,大快人心。

1018号,愚耕家里与伯伯家里开始联合起来搞秋收,团结互助,齐心协力,并从当晚开始,伯伯与父亲大人轮流到奶奶家里过夜,尽最后的孝道。

1019号午间时候,愚耕抽空给奶奶家挑水,碰巧大姑父、大姑姑也抽空专程来看望爷爷,并将爷爷抬出来晒晒太阳,愚耕也在一旁看了看爷爷,只见爷爷的表情相当异样,无法言形,震撼人心,大姑姑更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喉咙也明显哽咽住了,相当难过。

可就在下午秋收的时候,母亲大人却还大言不惭地预言,爷爷在最近十天,甚至十五天之内,是不会死的,她凭她的观察力与判断力,就可以打这样的包票。

愚耕见母亲大人竟有如此德性,十分恼怒,并予以驳斥,说是大姑姑午间见到爷爷那个样子,马上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连话都说出来,母亲大人却不以为然,固守己见,可恶之极。

1020号,中午一点多的时候,爷爷竟一声不响地就突然去世了。

就数奶奶哭得最为悲惨凄恻,捶胸顿足,叫苦连天,并有晕厥之状。

伯伯也是痛哭流涕,呜呜咽咽,嗡嗡哝哝,发自内心很有感染力。

伯母也是眼泪汪汪,喉咙哽咽。

母亲大人本该要一展哭喉,甚至就地滚打,寻死觅活,可母亲大人反倒显得镇定自若,处之泰然,多少有些心虚的神色,安守本份,老老实实,真是好人怕歹人,歹人怕死鬼。

父亲大人表现出的那种德性,显然激动兴奋强过了悲痛哀伤,父亲有点要哭的样子,但一点眼泪也没有流出来,好像知道爷爷生前不希望有人为他的去世过度悲伤流泪,父亲大人还强忍着大放厥词,首先在父亲大人看来,人死不能复生,安排后事,才是当务之急,他没想到,爷爷会死得这么突然,接着父亲大人又宣称,爷爷生前一点病征都没有,完全属于老死的,死得很轻松,死得很安详,就好像打瞌睡那样,说死就死了,一点痛苦也没有,是爷爷生前修来的福气,父亲大人还从专业的角度宣称爷爷的尸体入棺后,不会产生任何异味,更不会流精汁,好像父亲大人知道,爷爷生前不希望,因为他的去世,而产生一些阴森恐惧的气象,爷爷的去世完全是喜丧。

愚耕显得也很平静,一句话也不说,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愚耕集中心思,回想起昨天午间时,见到爷爷的那种表情,这才觉得,好像爷爷昨天午间时就死了一回,愚耕完全被一种从没有过的说不出的强烈感觉震慑住了,愚耕好像头一次真正体会到生命的份量,体会到自然规律的无情。

在主办后事期间,每天都好像过节一样红火热闹,人多事杂,虽然时不时会用高音喇叭,播放出一阵阵的哀乐,但还是不能渲染出真正哀伤的氛围。

1024号吃早饭的时候,奶奶忍不住私底下向愚耕诉起怨来,明显对父亲大人昨晚上的表现大为恼怒,并对伯伯昨晚上的处境,深表同情。

父亲大人与伯伯并不合得来,平常都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但只要互相牵扯上,就难免出现矛盾,在主办后事期间,父亲大人与伯伯肯定会互相牵扯上,矛盾也就在所难免,其实这样的矛盾非常有利于家族内部的团结,并非坏事,要勇于面对。

奶奶这回却气乎乎地大致告诉愚耕,在昨晚上,父亲大人与伯伯吵起来了,而且吵得很凶,到最后伯伯因吵不过父亲大人,就哭起来了,哭得很凄惨,听奶奶说,昨晚上父亲大人好像主要是责怪伯伯不该侵犯他在主办后事期间,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果伯伯还多嘴多舌,插手插脚的话,他就要让伯伯滚开一边去,结果伯伯实在招架不住,也就只好哭,好生委屈。只差没有把爷爷从棺材里抬出来评理,爷爷生前最不愿看到在举办他的后事期间,产生一些家族内部矛盾。

愚耕还不清楚,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父亲大人竟会说出那么混账的话,愚耕可以肯定,父亲大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可恶之极,并为伯伯感到冤枉,愚耕再想想父亲大人平常的那种个性,特别是在爷爷去世后,父亲大人更加趾高气昂,威风八面,使得愚耕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所以,愚耕听到奶奶诉怨后,反响强烈,怒火中烧,痛心疾首,予以谴责,说是父亲大人在爷爷去世后,根本就没有哭过一次鼻子,他简直就不是人,他竟然要伯伯滚开,就滚开好了,让披麻带孝的活,也干脆让他一个人全包了,愚耕以前可从来不敢这样说话大口气,好像爷爷的去世,也提高了愚耕在家族中的地位,竟敢针对父亲大人与伯伯之间的矛盾评理,口气也确实不小。

母亲大人在主办后事期间,也得意洋洋,欢心鼓舞,活跃异常,节庆有余,好像是在办红门喜事一样,愚耕就曾当着母亲大人的面,表示很想要把她弄哭一次,不然太不像话啦。

1026号,就正式举行葬礼,整个葬礼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后有一两百米长,鞭炮声,震耳欲聋,乐队声此起彼伏,人声嘈杂,哭哭啼啼,就连母亲大人也一展哭候,绝对是真哭。

葬礼的队伍,每到一处,又会有人争相观看,探头探脑,咂嘴咂舌,津津乐道,整个村子都为之沸腾起来。

爷爷在天有灵也可以安息了,并保佑后人平安,则感恩戴德,容貌长存。

 

1027号,愚耕家与伯伯家,又联合起来接着把秋收搞完了。

秋收刚刚完毕,愚耕就感到势态紧迫,战火马上就要被点烯。

无论如何,父母亲大人再也不能容忍愚耕继续赖在家里,愚耕已经赖在家里两个多月太不像话了,爷爷的后事已办完了,秋收也结束了,愚耕是一定要出门去,最好过年也不要回来。

愚耕宁死都不愿继续赖在家里,愚耕赖在家里两个多月,像坐牢一样,是愚耕人生中的最低谷,愚耕出门去,就等于是走出最低谷,等于是重见天日,再也不必看父母亲大人的脸色,高兴还来不及呢。

愚耕感到困惑,感到压抑的是,他再也不愿受到父母亲大人的遥控指挥,再也不愿让父母亲大人当包袱一样,把他转来转去一,再也不愿像以前那样打工,再也不愿因为害怕呆在家里,而盲目出去打工,一点理想也找不到。

愚耕痛定思痛,不想重蹈覆辙,愚耕心里面还念念不忘,想到海南岛去走走看看,迫切希望能实际行动起来,放纵激情,为所欲为,愚耕除了想去海南岛再也不想别的路子,反正好歹要去过海南岛再说,愚耕自从想起要去海南岛,就注定这种想法,迟早会要产生效应,愚耕就是这么一个特别特别情绪化的人。

愚耕情知,父母亲大人绝对不会允许他去海南岛,父母亲大人自有他们的如意算盘,父母亲大人已成为愚耕的最大绊脚石。

愚耕只要想一想,如何面对父母亲大人,就浑身瘫软,灰灰沉沉,看作是他命中的克星,哪还有勇气与信心,斗得过父母亲大人。

愚耕暗下决心,欲要与父母亲大人斗争到底,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去海南岛的想法,哪怕情知斗不过父母亲大人,也要让父母亲大人明白,反正他是下了决心要去海南岛,就算这次去不成海南岛,下次还是要去海南岛,非要去次海南岛不可,只要他最终去成了海南岛,就等于是战胜了父母亲大人,愚耕并不否认,他与父母亲大人赌气,是他去海南岛的重要理由之一。

愚耕并没有过多地想象出,去海南岛要做些什么,愚耕只模糊地想成是,去海南岛走走看看,可愚耕情知,父母亲大人显然对他早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安排计划,又切实可行,几乎使得他别无选择。

愚耕强烈感觉到战火还没有点燃,他就处于弱势,困难重重,力不从心,使得去海南岛比登天还难,越是这样,愚耕越想去海南岛,天可怜见的他如何才能摆脱父母亲大人的掌控,只要能让他去得成海南岛,是死是活,都与父母亲大人不相干,无怨无悔,如果他迫不得已,最终还要顺从父母亲大人的安排,就意味着他已自暴自弃,苟且于世。

 

其实弟弟妹妹早有1025号那一天,就为了爷爷的后事,从深圳回到了家里。

愚耕很快就发觉到,弟弟经过这次深圳之行,确实有了明显的改变,当刮目相看,但还是不能弄清楚弟弟在深圳有些什么样的经历,愚耕不太愿问弟弟在深圳有些什么样的经历,愚耕绝对尊重弟弟在深圳的所有经历,相信弟弟在深圳的所有经历,都是很有意义的。

弟弟也有许多感慨,由衷而发,表示这次深圳之行,算是大开眼界,学识到社会上的许多东西,获益菲浅。

愚耕用一种考官的语气,问过弟弟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问到如果弟弟在深圳无依无靠,又身无分文时,弟弟该要如何生存下去。

没想到,弟弟轻轻松松想也不想,就作风了坚定的回答,说是他会靠捡易拉罐,捡矿泉水可乐瓶子等生存下去,弟弟还认认真真地解释说,他这次在深圳就交识过一对父子,父子俩就专靠捡易拉罐、捡矿泉水可乐瓶子等谋生,期间大有学问,他还知道深圳有好多人,就是从事这一行当,有些油水可捞。

愚耕听完到弟弟这种生存之道,由衷敬佩,自愧不如,愚耕扪心自问,觉得弟弟这种生存之道,他还从没有想到过,深受启发,恐怕他往后真的落难了,也没有勇气选择这种生存之道,他就算落难了,也会保持一种最基本的体面,以为落难时只有保持了一种最基本的体面,才会有信心、有战斗力、有转机的可能,如果落难时一旦失去了一种最基本的体面,就会沉沦到不能翻身的地步,直至死路一条,愚耕看来落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落难后,不能保持一种最基本的体面,这也可以看出愚耕确实是死要面子的人。

弟弟也告诉愚耕,他打算要在家里学理发,并看作是一种缘份,如果妹妹的男朋友(或称妹夫)不是在深圳做理发师,弟弟又怎么可能选择要学理发这一行。

愚耕反正会毫无条件地尊重,弟弟做出的任何选择,认为弟弟还这么年轻,无论弟弟做出什么选择,都说明弟弟很懂事了,都是弟弟应该做出的选择,更何况弟弟还是因为一种很大的缘分,才选择学理发的,愚耕并不认为弟弟学了理发,从些就对弟弟的一生产生重大影响。

愚耕也向弟弟透露说,想到海南岛去走走看看,却还是不能说清楚,想到海南岛去做什么,说得含含糊糊,轻轻松松,反正没什么大不了的。

弟弟一听说,愚耕想去海南岛,立即就兴奋激动起来,以为愚耕到底是多读了些书的人,想法就是带有一股冲劲,尽情尽致,浪荡不羁,应该为愚耕鼓掌才是,弟弟对愚耕的这种信任是惯性的,有很深的感情基础。

只不过弟弟又觉得,愚耕的这种想法说得太过于轻巧,几乎仅用一口气就说完了,没有换口气再说第二遍,想必愚耕是经过很多次的深刻思考后,才产生这种想法,愚耕嘴上越是说得轻巧,心里越是毅然决然,义无反顾,越是令人担忧,恐怕在愚耕本身看来,海南岛并不是什么好去的地方,明知山有虎,便向虎山行,难道愚耕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难道愚耕光是为了要考验什么,还是要满足愚耕的某种奇特情怀。弟弟转而对愚耕的这种想法抱有谨慎地支持与理解的态度,不敢胡乱吹捧,信口开河,也不敢贫嘴饶舌地进行探讨,真正做到心有灵犀,真情流露,尽在不言中。

后来,弟弟又渐渐向愚耕提供这样一条信息,说是妹妹与她的男朋友(或称妹夫),是在深圳东湖路的一家美容美发店里上班,她俩就住在年青女老板,在鹏城花园租的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住宿条件比较宽裕,那年青女老板也大大咧咧,随便得很,另外三舅、四舅、五舅都在梅林一村做室内装潢,好像最近也忙了起来。勿庸置疑,弟弟言下之言,是要建议愚耕可不可考虑,跟妹妹到深圳去,总比去海南岛安全可靠,弟弟,毕竟在深圳增长了不少见识,能够现实客观地看待问题,但又情知愚耕想好的事实很难被劝得动,就不好明着劝说愚耕还不如跟妹妹去深圳,只当作给愚耕多提供一条可以考虑考虑的建议,这是弟弟能提出的最强有力的建议,说明弟弟确实成熟了许多,说话有点像大人了。

弟弟的这种建议十分婉转,却无意锉到愚耕的痛处,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真叫愚耕不知说什么才好,哼唧哼唧地不置一词,心酸不已,愚耕跟弟弟之间有好多话是不必嘴上说出来,说出来反倒觉得生疏别扭,这种默契是长期培养的结果,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

愚耕也毫不隐讳地向妹妹透露说,想到海南岛去走走看看,而且郑重其事,有言必行,行必果的气势,不像跟弟弟说得那样轻巧。

妹妹一听说愚耕想去海南岛,也立即兴奋激动起来,却还明显加以重望,又十分好奇,欲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十分想弄清楚,愚耕为何想去海南岛,想去海南岛做什么,妹妹比弟弟更看重客观现实,妹妹很可能还以为,愚耕到底学了四年农业,去海南岛说不定还能做个有用之才呢,不然又何必去海南岛。

愚耕又哪里能回答清楚妹妹的问题,以为海南岛,还不是属于中国,想去就去呗,就算是当作旅游还不行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愚耕不想在妹妹面前装作对去海南岛的想法信心十足,看出妹妹对他去海南岛的想法抱有很高期望,心中不胜惭愧,难道非要想到一定能在海南岛有好的发展,才决定去海南岛吗。

妹妹虽然不能从愚耕口中得到明确的答案,但已经能够猜出七八分来,心照不宣,勿庸道破,妹妹同样一惯对愚耕抱有很深的信任。

妹妹对愚耕的这种想法,也是抱有谨慎的的理解与支持的态度,但也明显替愚耕担心,怀疑愚耕产生这种想法,多半是为了赌气,太过于冲动冒险,何苦呢。

妹妹了解愚耕的为人,并没有作正面的规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愚耕从来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后来,妹妹竟打着哈哈建议愚耕干脆跟她去深圳好了,反正她那里有住的地方,可以慢慢找工作,更不必再说,还有舅舅们在深圳,妹妹不想伤到愚耕的自尊,但确实是很认真的,值得愚耕考虑考虑。

结果愚耕想也不想,接口就尖叫着回答一声:“不去,不去,绝对不去”,愚耕好像早就料到,妹妹会建议他去深圳,随时等着,只要妹妹提出这样的建议,就坚决否绝,十分敏感,很不好意思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感受。

愚耕不是在跟妹妹演那种半推半就,死要面子的把戏,愚耕是真不愿意跟妹妹去深圳,愚耕早就预料,父母亲大人一定会要求妹妹带他去深圳,也一定要逼迫他跟妹妹去深圳,父母亲大人会以为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这一条路行得通,也很顺便,愚耕决不愿再次屈从父母亲大人的安排指挥,等于是又要把他当作包袱一样转来转去,愚耕对此早已深恶痛绝,视为奇耻大辱,要顽抗到底。

所以愚耕听到妹妹要带他去深圳的建议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哪怕妹妹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思,主动要带愚耕去深圳,愚耕也不能有丝毫的松动,欲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斗争到最后。妹妹又想弄清楚,愚耕缘何会如此坚定地予以拒绝跟她去深圳。

愚耕只好解释说,他都去过两次深圳,每次都惨遭失败,晦气难消,对深圳完全失去了信心,所以他不愿就这么第三次去深圳,如果他第三次在深圳惨糟失败,叫他还如何做人,正所谓事不过三,使得他不得不特别忌讳,第三次去深圳,妹妹听了愚耕这种解释,勉勉强强若有所悟,不作强求,情知愚耕这是坚持一种做人原则,愚耕只要牵扯到原则问题,她就说什么也没用。

愚耕也小心翼翼地向其他少数人透露说,想到海南岛去走走看看,想必父母亲大人也早已有所耳闻,却无暇顾及,姑且不作理论,父母亲大人肚子里肯定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法,气乎不已,蓄心积虑,随时都有可能象战火一样被点燃,暴风骤雨般地向愚耕发起攻势,叫愚耕无从招架,乖乖缴械投降,别妄想去得成海南岛。

愚耕透露出想去海南岛,正表明愚耕其实很心虑,故意自己给自己打气,欲要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爷爷的后事已办完了,秋收也结束了,有关愚耕的问题,显得尤为突出,特别是因为妹妹很快就要返回深圳去,机不可失,父母亲大人就必须抓紧时间对愚耕进行逼迫,不容延误,速战速决,无形间使得愚耕处在一种高压势态当中,兵临城下,阴云密布,一触即发,愚耕难免有犯难,忧心忡忡,按捺不住,惶恐不安,又不敢主动去挑衅父母亲大人,战火还没有点燃,愚耕就感到敌我悬殊太大,瘫软了半截,垂头丧气,好生揪心,早点点燃战火,还要好受些。

 

某天的某个时辰,战火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点燃了,愚耕想躲也躲不过,因为父亲大人已忍不住,正式向愚耕打开了话匣子,头头是道,一句接一句地开机关枪,先声夺人,父亲大人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强调愚耕已赖在家里吃了两个多月份闲饭,这回无论如何都该要出门去,好男儿志在四方,倒要问问,愚耕这回又想好了去什么地方,显然父亲大人是存心挑衅,逼着让愚耕当着他的面,亲口把“海南岛”三个字说出来,父母亲大人当然知道愚耕透露过想去海南岛,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瞒得过父母亲大人,愚耕也并不避讳让父母亲大人知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

愚耕无比痛恨,父亲大人这种明知故问,装腔作势,又十足婆娘气的挑衅德性,简直让愚耕感到奇耻大辱,自尊心受到伤害,好像海南岛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愚耕不畏强权,针锋相对,还是直接了断,义正严辞地把海南岛三个字说出口来。

结果,却惹得父亲大人雄性大发,恶狠狠地劈头盖脸地驳斥愚耕一顿好的,把海南岛说得一无是处,好像愚耕只要去了海南岛,就回都回不来了,愚耕是神经有毛病,才会想到去海南岛,鬼都懒得去海南岛,愚耕应该为这种想法感到羞耻,十足不肖。

在父亲大人看来,海南岛是一个专门制种的地方,难道愚耕是想去海南岛制种不成,真真是狗就改不了吃屎的习性,也不想想其它有出息的路子,父亲大人听闻过,一些有关海南岛的耸人听闻的消息,村子里就有人去海南岛搞传销,连好几年都不回家,再加上父亲大人的想象力,使得海南岛在父亲大人心目中变得更加阴森恐怖,好像海南岛到处都是骗子,就不用说在海南岛搞传销是怎么骗人的。

父亲大人总之以为,愚耕如果去了海南岛,就彻底完蛋了,弃家里的人而不顾自己的死活,这与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父亲大人说着说着喉咙都哽咽住了,想必有生离死别那么难过,就是爷爷的去世,也没有这么难过,说到后来,父亲大人还是正式逼迫规劝愚耕,非得要跟妹妹去深圳不可,甚至明确要求愚耕到深圳后,就直接跟舅舅们一块干活,而且是一声长一声短一声轻一声重,声情并茂,软硬兼施,能说会道,如果愚耕还不听话,非得把他气死不可,难道愚耕还没有把他气饱。

愚耕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不愿轻易缴械投降,全当父亲大人是在演戏,可恶之极,恨不能破口大骂之,气死了还好。

愚耕断定,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父母亲大人都会唱反调,愚耕懒得废话,以沉默为主,必要时也哼唧哼唧地坚决表示,还是一定要去海南岛,像是死活都与父母亲大人不相干,也决不愿意跟妹妹去深圳,像是存心要气死父亲大人才甘心,互相唱反调。

但愚耕在父亲大人的攻势之下,败相毕露,特别是愚耕始终还不能说清楚,想去海南岛做什么,就更加让父亲大人有隙可击,直捣黄龙,甚至有些以为,愚耕是感到跟妹妹去深圳很丢面子,才胡乱想起要去海南岛。

很快母亲大人也加入进来,歇斯底里,噼哩啪啦地把愚耕责骂得体无完肤,是不是想死哩,人不信,信鬼,甚至还呜呜咽咽地哭开了腔,扰得愚耕极不耐烦,七窍生烟,暗自要母亲大人见鬼去好了,嘴上却无言以对。

最后父母亲大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愚耕也始终没有缴械投降,沉默以对,顽固不化,陷入僵持局面。

妹妹见到这种僵持局面,于心不忍,竟也搅和进来,并诚心诚意直来直去地规劝愚耕跟她去深圳好了,何必让父母亲大人动这么大的架势,生这么大的气。

愚耕想也不想,就嗡声嗡气地予以拒绝,心里面却开始有所动摇,看得出妹妹这是在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给他台阶下,他最终肯定还是要跟妹妹去深圳,愚耕对于妹妹的感激之情难于言衷,只要有父母亲大人在场,愚耕是不会当场缴械投降,但经妹妹这么一搅和,愚耕就窘态毕露,为难极了,很不情愿让父母亲大人看出,他其实已暗自不得不缴械投降,但表面还要顽固到底。

更可恶的是,父亲大人见状,则自以为是地断定愚耕实际已妥协了,不成问题,就得意忘形地顾自把愚耕放在一边,转而兴致盎然地,一心跟妹妹谈论起来,毫不顾及愚耕的感受,以为大功告成,也多亏妹妹能出面圆场,不然不知还要僵持到什么时候去,真是让愚耕气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