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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江艺术中心


更新日期:2014-04-17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11月7号,愚耕就正式上班了,开始体验真正进厂的滋味。

好像这钱江艺术中心是新搬迁过来的,总体人员好像有一千人左右,年产值好像有一个亿左右,正在努力申请加入ISO9002国际质量认证体系,可见这钱江艺术中心确实是个正儿八经的厂子,有些来头。

这钱江艺术中心的老板是香港人,好像老板的身份又跟浙江有很深的渊源,好像老板手下重要级的管理人物,也都是浙江人,好像这钱江艺术中心生产的产品属于手工艺产品,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才起名为钱江艺术中心。

这钱江艺术中心分为四个厂,分别称作,一厂、二厂、三厂、四厂,好像整个生产管理模式,跟香港那边的情况,很相似,算是香港化了,而且生产出的产品全都装进集装箱出口销售,所以又算是国际化了,一切都好像文明规矩得不得了,连厂歌都有。

钱江艺术中心上午是九点钟上班,到中午一点下班,到中午两点又开始上班,到旁晚六点下班,到旁晚七点又开始上班,晚间,至少要过了十一点以后才下班,规定每天的上班时间是十二个小时,每星期六晚上不加班,每星期天休息一天。

钱江艺术中心每次上班进入生产区,都要带上厂牌,都要打卡,新员工有了厂服后,也一定要穿上厂服,员工们几乎吃过早饭、中饭、晚饭,就急急忙忙,争先恐后地去上班,使得上班打卡时间都早于上班规定时间,几乎没人敢迟到,每次下班却一定要等到规定的下班时间,才排着长长的两排队伍,逐个打卡出来,使得打卡的下班时间,都迟于下班规定的时间。

中午旁晚下班出来后,员工们都会冲锋陷阵似地,直接赶到食堂门口处去找到各自的饭卡,然后到食堂里排队打饭吃。

晚间下班出来后,员工们大都会直接奔宿舍,准备睡觉,一般都要到十二点左右才能睡觉。

愚耕开始上班头几天,还觉得蛮新鲜,甚至觉得蛮荣耀,但上班的日子一长了,就渐渐感到各种各样的不适。

愚耕感到上班时间太长了,上班的日子太多了,好像除了星期天就总是在上班、吃饭、睡觉,其它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愚耕也确实比一般人贪睡,睡觉时间明显不够,愚耕感到他除了做为一名钱江人,就什么东西也不是,闷闷沉沉,晕晕乎乎,浑浑噩噩,迷失自我,愚耕就连进出钱江艺术中心的大门,还必须带上厂牌,向门口保安室里的保安,显示出钱江人的身份。

愚耕在钱江艺术中心做为一名钱江人,实在是微不足道,一点地位都没有,一点独特的价值都没有,最最低下,没有任何天地,愚耕渐渐瞧不起,他做为一名钱江人的身份,比阿猫阿狗还不如,愚耕并不认为,他也能算作是钱江艺术中心的单个组成细胞,愚耕在总体钱江人当中的比重,远远小于每个钱江人平均应该占有的千分之一左右的比重。

愚耕做为一名钱江人,找不到一点人生的意义,等于在这个社会上已经除掉了,愚耕并不认为,他还是社会中的一员,钱江艺术中心割锯了他的生存空间,愚耕深感不安,很不塌实,好像他生存所需的条件,都是通过钱江艺术中心换取的,好像他的生命源头,不是源于自然环境,而是源于钱江艺术中心,好像他的生命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社会现实。

愚耕感到在钱江艺术中心,太过于文明,太过于规矩了,使得每个钱江人都规行矩步,刻板僵硬,个性得到拘束,激情得到抑制,穿上统一的厂服后,几乎没有男女之分,每个钱江人的精神风貌,也大致都象一个样,成为文明与规矩的奴隶,这很可能还被骄傲地称作为钱江艺术中心的企业文化,这该死的企业文化,

愚耕不甘愿成为钱江艺术中心的文明与规矩的奴隶,真想要尖叫起来,可又实在尖叫不起来,好像尖叫的生理机制,已经退化了,愚耕就是想唱唱歌也实在唱不起来了,愚耕总感到以前能自然而然做出的一些举动,在钱江艺术中心确怎么也做不出来了,觉得无比悲哀,无比痛心,觉得那才是做为钱江人必须付出的最惨痛的代价,好像只要做了钱江人,就是同一类型的人。

愚耕做为钱江人,表面上还安安份份,规规矩矩,完全跟外界断绝一切关系,但内心却固守着一片天地,根本不把做为钱江人的身份放在眼里,纯粹把做为钱江人的身份,当成是一种人生经验,一种正在扮演的角色。

愚耕毕竟经历过沧海桑田,怎么可能让钱江人的身份把他吞噬掉,愚耕通过这次真正进厂,才强烈意识到,原来他是真的讨厌任何职业化的身份,任何职业都不可能真正改变他的身份,当然愚耕不会认为农业也是一种职业,更不会认为农民可以算是从事一种职业的员工。

愚耕在钱江艺术中心,内心宁静而又孤独,激荡而又傲慢,个性的追求与情感的放纵,反而在某种层面上达到前所未有的强烈程度。

愚耕头一次真正感到了他的身份,受到来自职业的侵害,迷失自我,而又努力做回自我,愚耕瞧不起他做为钱江人的身份,却又要深刻地体验做为钱江人的身份,一切都那么的感受强烈,愚耕看重这种缘分,随缘而定。

愚耕在钱江艺术中心是被编排到三厂底漆车间打磨组上班。

三厂专门生产的是仿古家私,大致分为木工车间、底漆车间、彩绘车间、包装车间,底漆车间又分为打灰组、打磨组以及贴画组。

底漆车间的工艺流程,大致先是经打灰组,将木工车间生产出的原件,进行打灰、打磨、喷漆等,该贴画的,又经贴画组进行贴画,然后再经打磨组,进行更为细致的打磨、补灰、喷漆等,完了移交给彩绘车间。

打灰组与打磨组,并没有严格的区分,工作起来混为一体,都算是在干油漆工的活,都要接触到喷枪、砂纸、刀叉、刀片、灰刀、胶纸等,也都要占用吸尘箱,水帘机等一些共同的材料,工作场地也没有明显的划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打灰组是清一色的男青年,打磨组除以男青年为主,也有少数几位妇女,都来自五湖四海,身份地位,不尽相同,关系复杂。

底漆车间除了有一位车间主任,还有一位调度。打灰组与打磨组分别有一位组长,好像还有几位专门的检验员,普通员工也有分等级,有公开的评级标准,好像有些老员工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也有不可小视的身份地位。

好像整个底漆车间的总人数,也只不过六十几位,却有着如此多的等级关系,由此推及到整个三厂,推及到整个钱江艺术中心,那又会是一个多么庞大的等级关系,真可谓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小虾吃泥巴,愚耕只能做小虾吃泥巴了。

按规定,愚耕从11月7号到11月30号,为试用期,好像主要是按每月固定的底金,与打卡上班时间计工资,而从12月开始,愚耕就将成为正式员工,好像主要将按每月固定的底金,与计件工时计工资,愚耕的底金低得与钱江艺术中心的外表,极不相称,外表好,并不真的好,听说钱江艺术中心的工资水平实在很低。

愚耕在试用期间,主要由调度给他安排一些具体的活干,又以打磨为主,或者任由愚耕选择,跟这里的老员工一块干活,反正又不要计件,相对比较容易打发上班时间,但也没怎么闲着,并不轻松,并不自由。

在头几天,调度还会比较勤快认真地给愚耕安排干活,可过后也就有些怠慢了,使得愚耕一开始上班,就不知干什么才好,忧心如焚,甚至象一个木头人,不知所措,等见到调度,就会一边不经意地用手摸着后脑勺,一边自言自语般地嘟嚷着表示,又不知要干什么,愚耕最不能忍受,不知要干什么活来打发上班时间,愚耕情愿总是干一种单一的活,来打发上班时间,愚耕这种样子,被调度看成是很不灵活,车间里的人都要像愚耕这么不灵活,调度就是有分身术,也忙不过来。

11月下旬,调度曾几次要求愚耕,试着去完成一小批货,好为12月正式计件做准备,可愚耕却害怕试着去完成一小批货,敷衍了事,甚至怀疑他无法完成一小批货,愚耕始终都没用过一次喷枪,简直就是滥竽充数,蒙混度日,恐怕愚耕照此下去,一辈子都不会有长进。

就连组长以及车间主任,也明显对愚耕的表现感到不如意,却又不能明确指出愚耕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像觉得愚耕看似老老实实,安安份份,实质却没用一点心思,更谈不上长进,简直在装模作样,混日子过,都替愚耕担心从12月1号开始愚耕干计件,能干出多少活来。

愚耕心中难免有些委屈,觉得他具体干的一样样活加起来不算干得少,

其他同样处在试用期的新员工的精神风貌,、积极、向上,活力力四射,甚至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显身手,有后生可畏,后来居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早就试着要完成一小批货,急于要挣计件工资,也只有试着去完成一小批货,才会真正有长进。

相比之下,愚耕则成了小老头,未老先衰,无法活跃起来,格格不入,暗自叫苦不迭,多愁善感,心乱如麻,郁郁寡欢,失去信心,甚至看到其他新员工在试着完成一小批货,就自命清高,还是只知道死死地干哪一样具体的活。

愚耕以为反正是处于试用期,得过且过,不必太认真,更不必试着去完成一小批货,自寻烦恼,只要能混过去就行,实在是不想费心思,再没有人比愚耕更懒得费心思,愚耕粗心大意惯了,也就成了粗人,粗人干粗活,好像愚耕真的只有适应到工地上干搞土建的那种力气活路,

愚耕内心还固守着一片天地,愚耕只是干一些单一的活打发上班时间,安闲自得,目空一切,封闭自守。可愚耕不得不总是会想起,等试用期一过,他就必须自立门户,冲锋陷阵似地去挣计件工资,愚耕想都不敢去想,他到底要在钱江艺术中心干多久,总不能随便干干,觉得不适应又不干了吧,不管适应不适应,这回必须要在钱江艺术中心干长久些,愚耕刚进钱江艺术中心的时候,还想着无论如何要在钱江艺术中心干个三四年再说呢,这就不得不让愚耕暗自着急起来。

愚耕一着急,就像犯下了心病,各种烦恼接踵而至,困坐愁城,愚耕不得不要开始怀疑他不适应做打磨工作,但愚耕又不情愿这么早早地断定他就真的不适应做打磨工作,愚耕并不怀疑,他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能逼迫他适应打磨工作,甚至成为高手,愚耕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干活能力。

愚耕渐渐感到按他的性子,想要逼迫他在这里干完三四年,恐怕比坐牢还要难受,如果不逼迫他的话,又肯定干不长久,顶多只能干完今年,愚耕曾经沧海无所顾忌,很难逼迫他去适应这里的打磨工作,恐怕最终还得要顺其自然。

愚耕已经强烈感觉到,打磨组的工作,太烦锁、太细腻了,相当费心,相当劳神,而且又反反复复,单调乏味,也比较花气力,几乎要把人力变为机械化,一点干活的情趣也没有,整个车间的工作氛围已经让愚耕难以消受,车间里的员工除了新员工,都是做计件的,大多都鬼上身似的,不停地为各自的工作冲锋陷阵,呼啦啦、呼啦啦全没有一点闲暇心情,互相之间没有好脸色,有时会你争我夺,霸占生产工具、生产场地,各自为政,各显神通,总体也就显得拥挤嘈杂,紧张淆乱。

愚耕在这样的工作氛围中,都快要闻出硝烟味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谁,更不会与人争夺什么,一切凑合着过吧,这也正是愚耕还始终没有摸过喷枪的主要原因,车间只有三台用来喷油漆的水帘机,愚耕不去争抢,当然不会有喷油漆的机会,自动轮流给愚耕,愚耕也确实懒得喷油漆,怕喷油漆对身体有害,更不会假积极,愚耕不指靠在试用期能学出什么名堂来,甚至希望能一直处在试用期,一直就这么鬼混下去,愚耕越是这样想的,就越害怕到了12月后该怎么办。

12月份,愚耕不得不要独立门户,试着领货、交货,开始挣计件工资(或称计件工时),愚耕自从独立门户后,因为要交货,工作的程序也就相应地多了起来,罗罗嗦嗦,反正是要磨了又补,补了又磨,磨了又喷,喷了又磨,喷了又补,补了又喷,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而且要把货交出去,就必须经过几道验货程序,质量要求相当严格,一丝不苟,成为一道道难关,连老员工都不好应付,愚耕更是伤透脑筋,有时就是把货交到彩绘车间去了,一旦再次查出有丝毫的质量问题,就必须再次返工,直到合格为止。

好像交货后,又必须交单,交单的手续,也很烦锁,愚耕懒得弄清楚交单又是怎么一回事,但肯定跟计件工资直接相关。

愚耕一般如果全靠自己交货,就忘了交单,或者懒得交单,或者领货的时候,就根本没有开单,就更加不会去补单、交单,如果有组长帮愚耕交货的话,组长也就会帮愚耕交单,愚耕最讨厌交货,也害怕交货,更不把交单当作一回事,愚耕只粗心大意地认为,他好不容易才交的货,相应就少不了那一份计件工资,愚耕甚至不把计件工资当一回事。

愚耕表面上也还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全力以赴,坠入车间生产的大潮中,甚至不得不要霸占生产场地,争夺喷枪,然而整个车间的生产条件毕竟有限,管理模式也并不十分科学,会造成耗损,各员工能够享用到的生产条件,好坏不一,两极分化,一家欢喜一家愁,而且在工作的时候,各有各的风格品味,干得好还是干得坏,不能完全反映在表面成绩上,甚至表面干得好的实质并不好,老员工能直接针对交货来工作,愚耕则是被动的面临一道一道检验程序直至交货。

愚耕并不认为他在同样的新员工中是干得不好的,愚耕自有他的一套评判标准,只不过大多处于失利的地位,不能好好发挥,很是憋气,有些窝囊,英雄无用武之地,甚至自作清高,自我推崇,自我慰藉,全然无所谓,愚耕常常自认为做得差不多的货,总会检验出许多毛病,愚耕以为反正他无法抓住这里的质量把关的准线,也就完全按自己设定的质量标准来做,确实吃亏不少。

愚耕有时会反反复复地做手中的那一小批货,十分害怕交货,懒得去找来检验员进行检验,毫无成效可言,哪怕愚耕自认为做得很好很好了,结果经检验员一检验还是有毛病,而如果不找来检验员进行检验,愚耕就是再怎么反反复复地做,也还是原样子,实质上愚耕反反复复做的过程,也就等于是拖拖拉拉的过程,力不从心,毫无效果,玩弄玩弄而已,以为反正他自个再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一般组长发现到,愚耕又在反反复复做手中的那一小批货,就会催促愚耕交货,帮愚耕找来检验员进行检验,帮愚耕打前锋,过关斩将,直到把货交出去。

 

其实愚耕自从对这里的打磨工作感到不适,就情不自禁地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并忍不住要相应采取过一些行动,愚耕只要胡思乱想过,并相应采取过一些行动,也就等于多有了一种难得的经历,愚耕并不认为他的胡思乱想就不能当作是一种经历,愚耕在钱江艺术中心唯一能获得的自由,就是尽可以胡思乱想。

愚耕好像首先主要想到的是,如果能天天让他只管磨的活(磨就是指打砂纸),想必那样的日子也好过些,适情怡性,发挥所长,想必就是思维麻木了,也能磨下去,他最讨厌的就是一会又磨,一会又补,一会又喷,又十分细致,费尽心思,更害怕程序复杂,罗哩罗嗦,他干嘛不可以向车间主任要求,让他专门只管磨的工作,特事特办。

可转念一想后,愚耕清楚地意识到,他那样要求让他天天只管磨是根本行不通的,这么一个管理严格的厂子,怎么可能允许他那样胡来,如果个个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就乱套了吗,又怎么可能会为他一个人而特事特办,顶多让他混蛋好了,他又算老几,愚耕并不敢保证,他真得就喜欢只管天天专门做磨的工作,恐怕又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而已,愚耕又不是不知道整天磨下来的滋味是怎样的。

愚耕接着好像又能主要想到的是,如果能让他到钱江艺术中心的后勤部,作一名清洁工,那也是一件美差,简直梦寐以求,愚耕已大概了解到,钱江艺术中心有好多个清洁工,全都是男子与妇女,想必文化素质也偏低,做为清洁工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上班时间不太长,一般晚上都不会加班,愚耕并不认为清洁工的工作就一定会很辛苦,愚耕反倒觉得比较自由自在,想必十分适合他的性情,

更为重要的是,愚耕了解到,有一位原本是在钱江艺术中心做清洁工的男子,被调到底漆车间做一名新员工,结果那男子频频抱怨,底漆车间的工作实在还不如当清洁工,后悔不该调到底漆车间来,愚耕也正是从那男子口里了解到,在钱江艺术中心做清洁工的一些情况,想入非非。

愚耕也早就注意到,生产区的门口旁设有一个老板信箱,想必可靠,所以愚耕就想,他怎么不可以试试,给老板写一封信,申请调到后勤部,做一名清洁工,相信如果那封信能够写成一级棒,而老板又真能够看到的话,说不定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愿以偿,光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试试结果到底会如何就对愚耕很有吸引力,好像愚耕真正感兴趣的不是在钱江艺术中心当一名清洁工,真正感兴趣的是,想试一试他写信的水平,试一试如果写好信投入老板信箱,会不会真的被老板收到,试一试如果老板真的看了他的信,又会不会作出些反应,试一试这样给老板写信,请求当一名清洁工,会不会成为一段佳话,现实中可以写一写信的机会,或是理由,越来越少了,愚耕好像是要故意给自己制造一个可以写一写信的机会,或是理由,愚耕很难得会有这种想写信的冲动。

愚耕甚至自以为是地进一步想到,钱江艺术中心一旦有了他这样的人才做清洁工,就能够使钱江艺术中心的形象大大地上一个台阶,而他也可以一边做清洁工,一边利用空闲时间,在三四年内地修一门学问,或者弄弄函授自考什么的,练好内功,那又会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如诗如梦,愚耕并不真正看重清洁工这份工作,而是看重清洁工这份工作能够让他在钱江艺术中心过一种安定的生活,这与他进钱江艺术中心的初衷十分吻合,愚耕对安定的生活的要求主要是要有空闲时间,挣钱少些也无所谓,上班只是为了不要上班,挣钱只是为了不要挣钱。

愚耕还特别想起,常常会听到一些如出一辙,老掉牙的小新闻,说是某某人在某公司里,一开始是做一名清洁工,冲厕所、擦地板,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坚持不懈,抓住机遇一步一步走向成功,出人头地,或者奇迹般地突然被老板看重,来个大翻身,鲤鱼跳龙门,飞黄腾达,后来,愚耕还是觉得那些小新闻简直就是胡编乱造,无中生有,现实中的合理性与编造出的合理性,相差太远了,愚耕也不再想给老板写什么信,觉得想要给老板写封信,就把他调到后勤部当一名清洁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丢人现眼,作贱自己,清洁工要得就是那种邋遢兵,小罗喽,象他这种空想家还不够资格在钱江艺术中心当清洁工,也绝对没有他想得那么好。

愚耕实在是困惑不已,怀疑他什么样的活都不适应,怀疑他还不清楚,自己到底真正想要干什么样的活。

再接着,愚耕好像在一念之下,就突发奇想,觉得打灰组的工作大体上好像比打磨组的工作还稍微简练、粗糙些,想必相对比打磨组的工作稍微要适合他他干些,他干嘛不试着向车间主任要求,把他改编到打灰组去,那样至少可以先图个新鲜感再说,想必车间主任早已发觉他在打磨组产生了一系列不适应症,他就无须避讳什么,可以直接向车间主任吐露怨愁,讲明他实在不能胜任打磨组的工作,而如果把他改编到打灰组的话,很可能就会有好的改变,所谓因人而宜,因才施用,如是而已,更何况他只是要求从打磨组改编到打灰组,只是在车间内部改编一下,想必不会有什么难度,试试又能何妨,哪怕最终又从打灰组改编回到打磨组,也没什么难度。

愚耕是特别情绪化的人,一般想到什么,不会又太多的顾虑,就会行动起来,一般都要一头撞到南墙上,碰得鼻青脸肿,才会回心转意,恍然大悟,这已成了愚耕的老毛病,愚耕并不认为这个老毛病有什么不好的,死不悔改。

愚耕一旦有了那种想法后,竟忍不住利用某次下班之际,兴冲冲地走进车间办公室,一见到车间主任就语无伦次依依呀呀地把早已想好的那层意思直接吐露出来,情真意切,憨态可掬,不择语句。

结果却当即受到车间主任的否绝,说是愚耕适应不了打磨组的工作,就更加难以适应打灰组的工作,不要自以为是啦,又不是不知道愚耕在底漆车间的表现,车间主任还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对愚耕进行严肃地说教与劝导,这可是愚耕自找的,好像愚耕的这种做法已改变了原有的初衷,成为一种变相的检讨认错方式,深受感悟,对打灰组彻底死心了,一点都不用怀疑车间主任对他说的都是大实话,他又不是不清楚打灰组的工作情况,还能比打磨组好到哪里去,也可见他的那种想法是多么的心血来潮,多么地情绪化,总以为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后来,愚耕竟有又中了邪似地,渐渐觉得好像包装车间的工作,比较合适他干,而且越想越对劲,几乎确信无疑,至少包装车间对身体无害,而底漆车间对身体有害。

愚耕为慎重起见,想好了要给三厂厂长写一封信,信中恳求把他转到三厂的包装车间去,想必那对三厂厂长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愚耕还清楚地想到,三厂厂长既然能升到厂长这个位置,就肯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不是什么弥勒佛,什么阵势没见过,如果他直接把信交给三厂厂长,多半没什么作用,甚至会引起三厂厂长的反感,弄巧成拙,愚耕想到,写好信后,一定要把信交给一位保安,再有劳保安把信转交给三厂厂长,那样才有成功的可能,他也一定要在那封信件中多花心思,竭尽全能,语不感人誓不休。愚耕在认为确实有必要写点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对他写点什么东西的能力充满信心,愚耕粗心大意惯了,是个粗人,很少写信,愚耕每写一封信等于是经历了一件大事,要有很大的冲动,才会让他去写信,粗人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没有平时的粗心在在意,怎么会有突然的心思细腻。

愚耕打定主意后,当真就在某星期天休息日的下午,某个时辰,开始着手给三厂厂长写信,一直写到晚上八点多才写完,用了好几个小时,颇有用心,字数也不少。

这封写给三厂厂长的信的内容,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愚耕不是那种没事也能写出许多内容的人,语气倒也不亢不卑,有点象是在作报告,平铺直叙,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愚耕认为已很好的发挥了他的写作水平,称心如意,寄予很高的期望,认为三厂厂长看了这封信后,没理由不会作出任何反应,

愚耕写好信后,立即就装入信封,,贴上邮票,并写明是三厂厂长收,却并不把信封封口,用心良苦,其实这封信根本不必贴什么邮票,但愚耕并不认为不贴邮票也没关系,可见愚耕对这封信是多么重视,比起写信,破费一点邮票算得了什么,只差没有还塞进一张钱,完全是在动真格的,不动真格的又何必写信。

紧接着,愚耕就拿着这封信,兴冲冲地赶到宿舍楼前某保安室的窗口前,只见保安室内正有一位保安在执晚班,愚耕很有把握地认为随便把信交给哪位保安都一样,都会把信转交给三厂厂长,都是一种缘份。愚耕向那位保安招呼一声,也就直突突地将信从窗口递了进去,然后才念念有词不由分说地拜托那保安,千万要把这封信转交给三厂厂长。

等那保安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欲要推辞,愚耕却嘿嘿呵呵地表示不以为然,并马上就轻轻松松地转身走开了,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让那保安无从推辞,那保安肯定从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愚耕很把握地料到,等他一走开后那保安自然而然会偷看写给三厂厂长的信,愚耕故意不把这封信的信封封口,正是乐意让那保安偷看这封信,并有把握地相信,等那保安偷看过这封信后,肯定会有所打动,然后就会心甘情愿客客气气地帮他把信转交给三厂厂长,说不定到时还会在三厂厂长面前帮他说几句好话呢,愚耕想不出什么理由,那保安会不愿把这封信转交给三厂厂长。

愚耕自从把信交给那保安后,就忍不住开始想入非非,以为在这之后的几天时间里,他只等着三厂厂长做出一些反应,在还没有等到三厂厂长做出一些反应之前,他就一定要沉得住气,不动声色,若无其事,顺其自然。

一天天过去了,愚耕还是感觉不到那件事情有任何起色,简直难以置信,疑神疑鬼,愚耕不得不向那保安去打探,结果才得知,那封信还没有转交给三厂厂长,那保安其实根本就不打算把那封信转交给三厂厂长,见愚耕前来打探,反而嘻笑着要求愚耕还是把信收回去,然后自个把信交给三厂厂长,既然写都写了,又有什么不好意思亲自交给三厂厂长呢。

愚耕见那保安竟会有这种态度,大大出乎愚耕的意料,十分懊恼、沮丧,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纠缠似的拜托那保安,千万要把信转交给三厂厂长,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呢?反正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回那封信,不由分说,好像愚耕一下子就对那封信失去了信心,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不痛不快,有始无终。

愚耕开始明白,事情的关键还出在那保安身上,他就应该更要沉得住气,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至少要等到那保安的心肠热乎起来,把局外人变成局内人,才可以把那保安拉下水,不分彼此,愚耕有种信念,或者是就此在跟自己打个赌,总觉得那保安没理由会一直这么漠不关心,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顺水人情也不愿做,这原本对那保安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难得碰到,愚耕总喜欢推己及人,又算是愚耕的一种奇特情怀。

又是好几天过去了,愚耕也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那保安行个方便,可那保安就是不愿帮愚耕把信转交给三厂厂长,那保安完全把这当作是愚耕强加给他的任务一点都不懂情趣,令愚耕心灰意冷,拖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愚耕也始终不愿收回那封信,痴心妄想一场,较训深刻,隐痛难淌,可这都是愚耕自找的,换成别人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

愚耕想到,既然连那保安都不愿帮他这一个小小的忙,那么就算让三厂厂长看了那封信,结果也是不得而知,不容乐观,丢人现眼而已,再也不愿推己及人。

愚耕甚至因为三厂厂长最终还是没有看到那封信,而庆幸不已,终于可以长长地吐一口气,平静下来,那封信就当是自己写给自己的,不是一点作用也没起到,至少排遣了一股情绪,愚耕怀疑他就算被调到三厂包装车间,也不一定就真正适应得了,愚耕不敢对他还没有做过的工作充满信心,恐怕他只要还是在钱江艺术中心,无论做什么,都会有许多同样不适应的地方。

后来愚耕想来想去,好像觉得他真真适应的工作非生产流水线的工作莫属,令他魂牵梦绕,想入非非。

愚耕想来生产流水线上的工作最最轻松,最最容易,只要机械地重复做某一固定的动作,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一边打瞌睡,一边都能做得来,内心却无比地自由自在。

愚耕是因为在这里感到不适应,才尽情想像着肯定还有其他工作是适应他去做的,从中也可以找回一点自信心,聊以自慰。

 

前一段时期,愚耕想无论如何都要逼迫他在钱江艺术干长久一些,算作是一种考验与磨练,算是自己给自己判了刑,但已经没有象当初想到的那样,要自己给自己判三四年那么长久,最终也还得要顺其自然,不至于会自己给自己判了死刑,毕竟人生苦短。

到了中间一段时期,愚耕觉得实在无法逼迫他在钱江艺术中心干多么长久,但无论如何还必须要干完今年,安安稳稳地在钱江艺术中心过个年,毕竟离过年不算太久了,愚耕又不打算回家过年,也只好委屈他在钱江艺术中心干完今年,但还是要认真努力挑战自我,尽量适应一下,愚耕想象得出要在钱江艺术中心过年等于就是过关。

到了最后一段时期,也就是12月下旬,愚耕觉得要在钱江艺术中心干完今年,就等于是一种漫长的煎熬过程,愚耕一想到那种煎熬过程,就会产生恐慌,天了几时熬得个更儿尽鸡儿叫夜儿煞,如果要熬完今年,非得发疯不可。

时间一长,愚耕的那种恐慌就像是星火燎原似地燃烧扩展开来,度日期如年,按捺不住。

最终愚耕想通了,不再打算要在钱江艺术中心干完今年,只要等干完12月,就毅然决然地辞职走人,不惜一切,义无反顾,反正他在钱江艺术中心干了这么久,已经尝遍了真正进厂是个什么滋味,也就没有别的什么新鲜意义了,再多干一天,就等于是白白浪费掉他一天的生命时间,愚耕要让他在有限的生命时间里,充满了无限种新鲜的意义,他还要扮演好多好多角色,愚耕只要开始想起辞职来了,就注定了这种想法的主导地位,其它任何想法都会以这种想法为前题,成为一系列的想法,愚耕情知他想要一干完12月份就辞职走人,那将肯定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恐怕免不了又要闹腾一回。

听说,有人要辞职走人,结果一算工钱,还抵不掉饭卡上的伙食费,以及其它费用,听说有人想辞职走人,却又怕走不掉,或者怕相应的麻烦,就只好想尽办法偷偷溜走,狠狈不堪,抱头鼠窜,听说有人要为了要辞职走人,竟跟相关上级吵了起来,甚至遭到保安的毒打。

总之,愚耕觉得好像钱江艺术中心什么规矩都很严,惺惺作态,一板一眼,令愚耕心有余悸。

愚耕已做好心理准备,到时辞职走人,要正正当当,不怕麻烦,一步一步地走出钱江艺术中心,勇往直前,难道门口保安室里的保安会把他扣押拘禁起来不成,愚耕只要横下心来,就不怕不能辞职走人。

愚耕在钱江艺术中心沉静了这么久,内心深处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很想到辞职走人时,能闹腾一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决不退缩,就当是获得一种难得的经历,让他在钱江艺术中心有一个较为圆满的结局,全面体验到底真正的进厂是个什么滋味,不留什么遗憾。

其实愚耕心里一直就念念不忘,想着要去海南岛,走走看看,只要愚耕的那种想法还没有实现,就总会不甘,连带着就会浮躁不安,愚耕越是在钱江艺术中心感到不适就越想到海南岛去走走看看,越想着要到海南岛去走走看看就越是在钱江艺术中心感到不适,所以就一直存在着激烈地思想斗争,挣扎不休。

愚耕在钱江艺术中心也没忘了向去过海南岛的人,打探有关海南岛的情况,一往情深,痴心不改,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要是碰到去过海南岛的人,愚耕就认为很有缘分,就认为那人了不起,有神秘色彩,但愚耕在钱江艺术中心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想去海南岛的想法。

愚耕甚至觉得他在钱江艺术中心的经历,无法真正完全属于他个人独自的经历,如果不是出于各种说不出名堂来的被动因素,他又怎么可能有在钱江艺术中心这种经历,甚至他只要还在深圳这个地方,就无法拥有真正完全属于他个独自的经历,就始终还是被赶鸭子上架,情非得已,难以两全,愚耕经长时间激烈地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去海南岛走走看看的想法,然后才进一步决心要一干完12月份就辞职走人,一辞职走人就马上直接从深圳赶到海南岛去,趁热打铁,不容拖延,更不要有太多的顾虑,哪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无怨无悔。

愚耕一心一意想去海南岛,才是愚耕辞职走人的原动力,势不可挡,势在必行,无所顾忌,勇往直前。

愚耕知道从深圳去海南岛,要比从家里去海南岛近多了,愚耕十分有把握地相信,从深圳搭船去海南岛,肯定方便得很,不必提前操心,小事一桩而已,辞职走人后,随时动身都可以,想都没想到要向人打探该怎么从深圳去海南岛。

愚耕还是隐隐拟,在这种年底的时候去海南岛,恐怕不妥,不合时宜,愚耕也从去过海南岛的人口中得知,海南岛好像真的并不是什么好去的地方,那些去过海南岛的人,能现身说法。

愚耕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以为机不可迭,时不再来,很可能上天故意安排,要让他跟着妹妹来深圳,又从深圳赶到海南岛去,使得去海南岛的经历更加曲折,更加富有意义,就好像唐僧西天取经,注定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而愚耕要去海南岛,也注定要经历这次深圳之行,借此考验愚耕想去海南岛的诚意与决心,是否真的就英勇无畏,百折百饶,轰轰烈烈。英雄出少年,愚耕想去海南岛双到底有什么可怕的,愚耕心中对海南岛发出一声长叹“我道来,我道来,除死啊,无大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