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记者,他就是秦老”叶微的视线顺着张婶的右手所指的方向看去,10米外,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老人躺在躺椅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淡黄绿色的梧桐花瓣已铺在他单薄的身体上。
“秦叔每次在那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从我懂事起就一直如此,小时候啊,我有次问我母亲,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一个人默默地回到房间里,当时我透过门缝往里看,母亲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我记得她流泪了,从那之后我在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张婶看向梧桐树下的身影,额前的刘海在风的挑逗下在她的脸上肆意的画着岁月的印记。还记得当年那个让人温暖的怀抱,他可能还不知道,他那瘦削的臂膀曾给过小女孩整个世界。
“秦叔叔阿爸是不是死了,再也不回来了,”小女孩的泪水在灰色的红军上晕染开来,濡湿了他的臂膀也揉碎了他的心。
“小秋,你看着我的眼睛,爸爸是个抗日的大英雄,他没有死,他一直活在我们的心里,而且你还有我,秦阿爸。”此刻男人的眼睛特别的明亮,里面流泻出来的坚定让小女孩在心里许下了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承诺。
小秋会和秦叔叔在一起,一辈子。
“张婶,张婶,你怎么了?”叶微在张婶的眼前挥舞着,将之前美好硬生生的拉回现实,“哦,没事,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往事。”
“对了,那,那张照片现在还在吗?照片上面的人是谁?”叶微见张婶还没开口,继续问道“男人还是女人?”这时张婶右手拢着袖口在脸上左右擦了擦,“瞧,这风大的,眼睛里进了灰,我先去洗把脸。”
“张婶,你,好的”
“嗯”刚走几步张婶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停住脚步,背对着叶微道“等下你帮我劝劝他要吃药,不要在把药偷偷藏起来,大家都在等他快点好起来。”说完,张婶加快脚步直到身影渐渐隐没在这一方静谧的小院之外,叶微望向远处那抹土黄色身影, 心里不知道为何莫名的有点难过,也许风止而人的心却没有静止,
秋日的午后,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梧桐花雨纷纷飘落停留在少女的发间,白色的连衣裙让她更像坠落的天使不染一丝凡尘。“是……红……英……你来了……?”老人紧闭的圆眼弯成小月牙,嘴角微微颤动好像在说些什么,因为声音低断断续续听的不是很真切。清秋向前靠近些才发现老人穿的是件颜色严重脱白的浅灰色军装,衣服左臂上佩戴有白底蓝字的臂章,上面还依稀可见“N4A”字样,看来衣服有点年头但一点也不影响它给人的震撼,因为它可是也见证了那段血雨腥风的岁月 。
叶微刚刚大学毕业就去各家报社应聘,这不就被晨月报社聘请了,今天第一天上班就被安排来湘西采访这位耄耋老人,据目前手头的资料记录,老人叫秦怀义,长沙人。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离开长沙,受党组织的命令,在湘黔川开展游击战。曾参加过被史学界人士称作东方“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常德会战”,后来他辗转湘西多地,同湘西苗民革屯抗日救国军一起誓死保卫湘西这片热土,狠狠的重创日寇,确保了抗日大后方的物质补给,至于后来战争胜利他毅然选择留在湘西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他光辉的生平史就止于此,直到一个人呆在静安老人院就是50年。
静安老人院偏安于乾州古镇的东部,那里地势高可以俯瞰整个古城,正因为这个独特的地理优势条件,在民国时期,一名国民党军官在此修建了这所别院,也就是今天的静安老人院,现在就是在它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扩建改修的。
秦老的这厢院落,只见瓦砾上还附有厚厚的一层苔藓和些杂乱的茅草,俨然似一间巨大的鸟窝。斑驳的房梁柱,有些地方红漆已脱落,房子好像有重新刷过粉刷过,可还是遮掩不了这黑色的霉斑,东一块西一块。小院里刺鼻的霉味扰的人心焦,叶微下意识的用手捂住鼻子,可看着老人气定神闲的睡姿,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她放下了手抬头看了看四周,又看看老人。
是什么原因让他毅然选择在这里,一呆就是几十个春秋。刚一路过来别个地方都是装裱一新,有现代气息的影儿,而这里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不知情况的人还以为院长跟老人有仇虐待他呢。这里建筑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风格,看来这背后肯定有故事,而且还定是个感人凄美的故事也说不定。
阳光透过叶隙散落树间晃花人的眼,一道黑色的光影冲破它的阻碍,已快速逼近眼帘的深处。叶微感觉被人注视着,向右偏转看去,老人深凹的眼眶里一双本来不大的眼睛被他睁的溜圆,消瘦的脸庞只剩一层皮,无数条深沟在他的脸上纵横延伸。
“秦大爷,你醒了。”叶微偏头笑道
“你……你……是你,真的是你,原来我没有做梦”老人边说边用左手稳住因为激动而摇摇欲坠的身体,右手在两只浑浊的双眼前揩了又揩。
“慢点,别急。”叶微赶忙去扶老人右膀子坐好。
“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你真的来了。”老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叶微把两边的裙摆放在腿间折叠好,坐在离秦老两米外的石凳上,“我怎么敢不来,我可怕吃枪子儿。”秦老听完呵呵呵的笑了,然后又是一阵沉默,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叶微清秀的小脸上,叶微只感到一股电流倏地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她低下头看着胸前的双手,十指相扣的大拇指上下画圈圈。
“嗯哏,嗯”两声轻快地咳嗽声响起,似乎刚才的不适感也一瞬间被风吹走了,叶微慢慢地把碎发别于耳后,“嗯,秦老,我就是前天电话里,与你预约好今天来采访你的叶微,请多多关照。”
梧桐树下,一老一少,两只交握的手在空中交汇,它们已经相隔了一个世纪,此刻,终于相遇。
你还是没有变,可是我在无尽的等待中已慢慢老去。不过还是感谢上苍给我机会让我再能见到你,漫长的等待值得的。
一 回忆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