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出事了,还差点酿成大祸。我是在中午歇工的时候才知道出事的,起因是指挥部一个小组人员上午去“撬”一户刚走的居民的门窗时,附近“靠边站”的人们围观,清梅手上拿的铁钎不小心碰到一个男孩子的肩膀,那男孩突然扑倒在地,“围观”的人们纷纷指责清梅“打孩子”,有个女的自称是男孩子的婶婶,说小孩子“受了惊吓”,抓住清梅的上衣要清梅把胸前的纽扣扯下来让她“拿回去熬汤给孩子喝了‘压惊’”,其实是想脱清梅的衣服侮辱她。在两人拉扯的时候清梅被打了几个耳光,一场男女混战终于发生。
指挥部全体出动才把这一组人员救了出来,但据说“靠边站”的人们已经发动了六千多人准备晚上围攻指挥部。
张总指挥和连长分析了局势,认为此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绝非偶然事故,“靠边站”的人们认为他们的亲戚朋友移民离开此地,留下的所有“财产”“理所当然”地应该给他们,而省里却成立什么“库底材料回收指挥部”,明显地是“侵占”了他们的利益,昨天就利用“军民联欢”的机会来探虚实,今天完全是借故闹事。
连长紧急向上级请示,下午指挥部的高音喇叭响了:“接上级指示,从今天开始×××××部队在本地拉练,请各单位做好准备”。不久,师部100多辆汽车满载着荷枪实弹的士兵开过来了。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其实指挥部里的人贪心程度比“靠边站”的人们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汪副总,其他人也都想方设法偷东西。我们生产队的队长家里准备盖房子,向指挥部开了一张“购买申请单”交了几十块钱就弄走了价值一千多块的木料;政治队长拉了几卡车的钢筋也才花了几十块!听说有人在一户大财主的卧室地下挖掘出一缸金条也不交公——那户人家是在移居外地后接到海外亲人来信才知道他们的祖先埋金在地下的事,发现被挖走后告到指挥部如同石沉大海!
我不想盖房子,也不会做生意,木料、钢材都不想要,但有一天在一户人家里看到几块漂亮的彩色玻璃后却也动了心——我知道这种彩色玻璃的价值,它们的制作工艺难度极大,里面含稀有金属,只有欧洲一些有名的教堂如巴黎圣母院、德国科隆大教堂等才可以见到它们!我偷偷地把这些玻璃卸下包裹好装在一个木箱里,特地请假一天搭乘军车把它们搬到自己家里准备藏起来。
小月看到我费力地搬着木箱,也赶快过来帮忙,并且一叠声地问“是什么宝贝?”我在家里打开箱子告诉是“难得的彩色玻璃”,她大失所望。后来我发出邀请“今晚井口见”,她才又高兴起来。
到了约定时分,我们俩仍是站在金光菊前谈话,分别了一段时间,话题也多了一些。我讲了在“库底”的所见所闻,尤其是指挥部里的人和事。对我的做法和看法,小月不以为然,说队里其他人都往家里运木料、钢材,“几个月就发了”,“你为什么不想办法也弄来一点?”我笑笑,说我又不盖房子,弄来那些建筑材料干啥?小月说:“现在不用,以后也可以用嘛。”
我觉得脚有点酸,看看四面有没有坐的地方,小月拉着我说:“就坐在井沿吧”。
我刚坐下,觉得背部暖暖的,原来小月也同时坐下了,与我背靠着背!我闻到小月身上飘过来淡淡的体香,忘了刚才不愉快的谈话,又快活起来。
谈到打架的事,小月显得非常担心,一再追问“怎么样了?”直到我告诉她部队进入“库底”平息风波,她才安心下来,却又劝我不要再去“库底”了:“跟‘靠边站’的人们矛盾那么大,遭暗算怎么办?”
我觉得她的担心不无道理,第二天就去指挥部,请队长换人,然后向连长、张总、汪副总等告别,他们都觉得很可惜,想挽留,可我主意已定,当天就回乐西大队了。
生产队有了一点钱就想盖仓库,选派了几十个“强劳力”去附近的山上买杉木,我也在其中。到了林场,我跟其他人一样扛了两根杉木,刚扛起来的时候并不觉得干这活有什么难度,在平路上走、上坡、下坡路直的时候也没有问题,但在山腰有几处小路弯弯曲曲的,社员们都顺利地通过,而我却遇上了大麻烦——杉木太长,向前迈一步撞上大石头,弹回来又撞上大树,左边撞过来右边撞过去,有几次失足差点葬身悬崖!
天渐渐变黑,我又急又怕,又饿又累,更加频繁地到处“碰壁”,一百多斤重的杉木压在身上,走投无路,心想要是再摔一跤掉进深渊死了也就“彻底解脱”了。正慌乱间,队里有个名叫黄锦辉的回乡知青从原路返回来找到了我,替我扛了一根杉木,并带着我顺利走出了“死胡同”。
过了几天,队长又派我和十几个年轻力壮的社员到十几公里远的地方买花岗岩石板,租了九辆人力板车去拉,我不会“掌舵”,只能跟着去装卸和路上帮着推车。
空车去的时候,遇到下坡,拉车的人把九辆车首尾用绳子捆绑连在一起,所有的人分坐在这九辆车上,只有头尾两辆车的“把手”“掌舵”,还美其名叫做“无人驾驶”。那时侯公路上车辆很少,农民们特别喜欢这样冒险。我担心出事,不敢坐,他们笑我胆小,“不是男子汉”,只好硬着头皮坐上去。下第一个坡没事,下第二个坡时差点撞倒一个骑自行车的中年人,我刚刚对他们说“不要再冒险”时已经要下第三个更长的坡了。“无人驾驶列车”连续转了几个弯以后,一辆军车突然出现,前面的“车把手”躲闪不及,九辆车全部栽到路旁的水稻田里!我惨叫一声“不好”,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醒过来时,所有的人都还在田里,全部轻伤,我的额头和眼角在流血,还得同大家一起把所有的车弄到公路上,再度出发,只是没有人敢试“无人驾驶”了!那天也不知这一群伤员怎么还能装卸石头、推车十几公里,回家后各自才知道伤得都不轻!
因伤在家里躺了几天,小月和她妈妈时不时过来看望。我想了很多很多,觉得长期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一辈子可能什么也干不成。保尔·柯察金的话又在耳边想起。无论如何得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即便是到外地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第二十三章 “无人驾驶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