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是见过我爹的,只是在我的脑海里记忆不是那么的深刻,也就是说,我爹在我的记忆里十分模糊,因为我们真正的只见过一面,这一面见的还是那么的仓促,人家说我爹是我们那一带最有名的土匪,那时候我不很清楚土匪是干什么的,但是我总觉得土匪的样子是十分凶恶的,我一直很害怕土匪,所以我也很害怕见到我爹。所幸运的是我的爹一直没有回来过,我见我爹那一面的时候,是深夜时分,我把头埋在被子里面装作睡着了,我爹和我妈也是很久没有见面了,所以他们说了很多的话,当时由于我心情很是紧张,再说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很小,我也没有听清楚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在我爹走的时候,我从被子缝里偷偷的向外看,看见了我爹,我觉得我爹他不像我所想象的土匪样子,长得也不是那么凶狠,个子高高的,方脸,高鼻梁,说起来还有几分英气。他走到了我的跟前,轻轻地拿开我的被子头,在我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转身向外走去,走起路来是那么的利索。
我爹走出门以后,我马上坐了起来,我妈走到了我的跟前,紧紧地抱着我流下了眼泪。我妈哭了,我也哭了,不知为什么我们娘母两个哭的是那么的伤心,不一会我们听见了沟里的枪声,妈妈吃惊地站了起来,可是外面一片漆黑,我们也不敢出去,这一夜我和我妈紧紧地抱在一起,浑身瑟瑟发抖,就这样坐了天明。
我们这里的人,起床都很早,在第二天天麻麻亮的时候,就有人说,昨天晚上我们的山下的沟里面过队伍了,听说是马家军,是马鸿逵的队伍。
中午的时候六指叔慌慌张张的来了,他对我妈说道:“淑娟呀,大事不好了,刚才张乡丁来说,你家的外头人叫马家队伍给打死了,马家队伍为了邀功请赏,连你家外头人的尸体也拿走了,只是在路过乡里头的时候打了一个招呼,让给家里人说一声,家里人知道就行了,所以刚才张乡丁就是专门来说这个事情的。”
妈听了这个噩耗,并没有哭,只是一屁股坐在炕头上,喃喃地说着:“怎么会是这样的,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就被打死了。”
六指叔看着我妈这个样子,焦急的劝慰道:“我说淑娟呀,你要哭就大声的哭出来吧,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不要憋出病来了。”
妈摇摇头说道:“六指哥,我不会哭的,娃他大干这种事情,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就是想说,让给马家队伍报信的人躲一躲,不要娃他大的那些弟兄们来寻仇,会遭更大孽的。”
六指叔急忙说道:“淑娟,你这说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给马家军队伍报信,是马家军在拐弯处和你家外头人碰面了,把你的外头人认出来了,你家外头刚要跑就被马家军打死了。”
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没有牵连别人那就好,我这就放心了,土匪吗,死了也就罪满了,六指哥,谢谢你来给我报信。”
六指叔说道:“淑娟呀,你也别客气,我是保队副,这是我的职责,你想开了就好,那你就好好的歇着,有什么事情招呼一声。”说着向外走去。
妈看着六指叔的背影说道:“六指哥,你慢走。”
这就是我记事起,第一次见我爹,也是我最后一次见我爹。我对我爹的印象就是这样的。
我爹虽然死了,可我们的生活还是不用担忧,土匪们经常夜里给我们送一些吃的和钱,我们家也有几亩原地,我妈和我两个人完全够吃了。
时间不长,也就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我们那里解放了,我爹虽然死了,但是我爹是解放前夕死的,所以我们还是被定为反革命家庭,我和我妈就是反革命家属。我爹虽然是土匪头子,但是,从不在我们周围作案,他们作案的地方大多数都是在秦岭山区,那里离我们就很远了,所以在我们当地没有民愤,解放以后我和我妈虽然是匪属,也就是反属,但是,并没有对我们进行批判,也没有给我们气受,日子过的还算太平。我也进了村办小学,成了解放后的第一批公办小学的学生,在我背上书包走进学校的时候真的很开心。解放后不久,就开始划阶级成分,在划分阶级成分的时候,我们家被划成了中农,没有分上土地,我们家的土地也没有被分走,真是过上了好日子。
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到了一九五三年秋天一个晚上,半夜三更的时候有人敲门,敲门不但惊醒了我妈,我也被惊醒了,只听我妈小声的问道:“谁呀?”解放前土匪给我们送钱的时候,经常是半夜三更敲门,解放后再也没有过半夜三更有人敲门了,今天半夜三更听见敲门声,我妈和我都很是紧张,我妈紧张的声音都有点发抖。
门外有人答道:“嫂子,我呀,我是虎娃呀。”
听说是虎娃,我妈急忙下炕开门,我妈开开门以后,只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急忙走了进来,这个人虽然神情慌张,可是还能看出来是一个很英俊潇洒的小伙子,我当时虽然只有十一二岁,心里却萌生了对英俊男人的好奇心,不由得出神的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仔细一看,他的眉宇间,很像一个人,到底像谁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人进门以后,我妈吃惊的拉着那人的手,惊慌地问道:“虎娃,你怎么来了呀?”
那人见到了我妈,看了我妈一会,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我妈的面前,流着眼泪说道:“嫂子,实在对不你和娃了,我哥死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能来看你们,心里有亏呀,实在对不起了。”
我妈说道:“虎娃,你先别哭,站起来,说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那人站了起来叹了一声气说道:“这些年我们过的那是人过的日子呀,整天的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生怕被人抓到,日子过得苦极了。”
我妈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呀?”
那人说道:“嫂子,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政府最近贴出了告示,只要我们自首,就可以从轻处罚我们,所以我们打算准备向政府自首,再不能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我想,我虽然是惯匪,但是没有人命案,政府会从轻发落我的,明天我们就去自首。”
我妈激动地说道:“虎娃,你能这样就好,早晚会有出头的日子,再也不能和政府做对了。”
那人又说道:“嫂子,我这次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我先来看看你和娃,以后我会给你们捎信的。”然后跪在地上给我妈磕了一个头,又站起来心疼的摸摸我的头,恋恋不舍得走了。
这个人走后,我妈告诉我,这个人就是我爹的亲弟弟,我的亲小叔,这下我才恍然大悟,他像我的亲爹,十几岁就跟着我爹当土匪,现在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土匪了。
其实,在旧社会我们家很穷,我爹从小就给人家当长工,在我小叔三岁的时候我爷就死了,在我小叔六岁的时候,我奶奶被地主家的大少爷**以后跳进死了,我爹杀了地主一家三口人,进山当了土匪,我小叔就是我妈带大的。
我小叔走了,一直也没有他的音信,可是我小叔那悲惨的身世和他那英俊潇洒的相貌一直记在我的心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能想起我的小叔。
第一章 久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