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大学,宴请宾客,在神木早已成为习以为常的事情(当然,不是所有考上大学的学生,都会举办庆功宴,一般考成三本或大专都不操办)!
庆功宴的规模与选址跟学生考入的大学直接挂钩,也与家长的社会地位、经济状况紧密相连。
顾勋将庆功宴选在了卢敖举行婚礼的亚华宾馆(亚华是神木历史最悠久、名气最大、消费最高的宾馆)。
除此之外,近些年随着煤炭事业同步兴起的五洲宾馆、天都大酒店也同样受消费者的追捧。五洲宾馆之所以出名,倒不是全是因为它拥有最好的地理位置、气势磅礴的外观形态、精致豪华的内部设置,关键还因为它的老板是神木鼎鼎有名的四大富婆之一。
因为这层关系,一般明星来这里参加演出、教授来这里视察、名人来这里宣讲,都会选择在这个地方下榻。
教授来这个地方,一般能受到至高无上的待遇。教授之所以能够受到如此殊荣,倒也不全是因为神木人对书香人士的尊崇,最主要的还是希望教授能在离开时写一两篇文章来赞誉一番这个地方。
有一次,在创文明城市时期,西安一所高校的教授受邀来到这里。教授看到财政收入与煤炭储存量、覆盖率时颇为满意、赞不绝口。不过,教授参观街景时却在城市的边缘看到有人在护城河里游泳、有人在河边撒尿。教授走后,毫不留情的把这件事做了报道。
明星来这个地方,倒不是来开个人演唱会,而是参加一些商演。像当红中国最著名的主持人之一董卿,当红亚洲最著名的歌手周杰伦都来过这里。
周杰伦可是顾采薇最喜欢的歌手。
他的到来对于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涵义,期待他的到来也是顾采薇高中三年来最大的业余爱好。
可是,一直到高考结束,他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她最担心的就是她走后,他会来!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迷他,也曾怀疑迷恋他已经沦为一种习惯!
他是她精神上的支托,这点毋庸置疑。她的包里永远放着一张他的小卡片,卡片中的他依旧弥留着刚出道时的青涩。
这张卡片渐渐的沦为她的护身符,每次有重要的事发生之前,她都会学着影视剧中的动作,象征性的吻一吻它。
向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亦是如此!
此时此刻,她静静的坐在理发店里,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妆容一点点变得精致。突然间,一丝恍惚油然而生,她诧异的觉醒今天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一天。
今天,她是主角,是整个答谢宴两三百人中最大的主角;今天,是她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做当主角!
想到自己是主角,心跳不由加速。
“快好了没?”顾勋回头看了看女儿,催促道。
“催甚了?我还没化呢?”段翠芸埋怨道。
“你还化甚了?”顾勋烦躁的抱怨道。别的女人化妆打扮,在他看来是一种审美和生活情趣,而他的妻女做这些无聊功,总会惹他烦躁。这一点顾采薇一直搞不懂,就像她一直猜不透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样。
理发店老板用毛巾擦了擦手,拉了张椅子放好,嘱咐段翠芸坐下。
“几点了?”顾勋粗声粗气的问道,他边说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朝着亚华宾馆望了望(理发店和亚华就隔着一条公路)。
和很多人一样,他也戴着昂贵但不奢华的手表(早已没电的手表);和很多人一样,他也知道手表是一个男人身份的象征。但是将手表定是彰显一个人身份、地位的象征,在这个地方是完全行不通的,车才是这里的男人用以攀比富贵、彰显自己身份与地位最受欢迎的载体。
一辆霸道(纯日本进口),在这个地方并不是富有的象征。拥有这款车,只能证明你摆脱了贫穷,只能证明你是个小老板亦或是幸运的处在全神木县最幸运的几个矿区中。
不是所有矿区的村民都能够买得起五六十万的霸道,矿区居民想要单靠污染费、搬迁费买这款车是绝不可能的,除了计划生育盛行的年代里严重超生的家庭。
真正能让矿区居民一夜暴富的是征地款,可是整个神木县到目前为止,只有极少数几个矿区的居民得到了征地款,这些矿区都被当做案列,被还在为没得到征地款的矿区效仿着。
得到征地款,是每个矿区的居民志在必得的事情!
这事,对于矿区居民而言远远比耕地重要的多,比供孩子上学重要的多,比花时间与精力创业重要的多!
征地款,可不是一笔小数额。征地款的多少与房舍的面积、新旧程度、耕地的亩数、树木的棵树相关,也因为这个原因,矿区的居民这几年都在想法设法修建新屋、种树。不过,想要成功修建新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是没有弄到房产证,已经建好的墙壁都会被执法部门使用煤矿上免费提供的装载机推倒。
好不容易搞到房产证的,装潢的时候真是煞费苦心,在房梁上雕刻精致的花边是比可不少的。家里没有牲畜,今后也不准备饲养的,也一定要修建猪圈、羊圈、骡圈。倒是喂着狗的,很少会搭建精致的狗窝。
一般而言,普普通通的家庭,每户能够得到的征地款是两三百万。但是精明的人,会在征地之前创办养殖企业(即便没有真正饲养动物,只要有圈、有养殖证明即可),不过绝大多数人想不到这条生财妙计的,(即便想到,也很少有付诸实践的),多数人选择的投资方式植树。
植树?
在这片四季刮风,风沙被严重侵蚀的黄土高坡上,植树是一件异常艰辛的活。首先,春天,持续一个多月的植树,会让种植者在风吹日晒中成功毁容(白净的皮肤变得黑黝粗糙);其次,夏天,树苗需要艰难的挺过持续几个月的干旱少雨、闷热干燥;最后,冬天,树苗需要艰难的挺过零下十几度的寒冬腊月。
种种磨难与摧残,造成树苗的成活率极低。
反复折腾几年,附带劳动力的投资的成本,早已远远超过可能得到的收益(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人放弃这条生财之路,不过顾勋和王三还在坚持)。
比征地款少很多的是搬迁费,一般搬迁费控制在每人三十万左右。不过不同矿区截然不同,搬迁费的多少与村民团结程度、矿长吝啬程度息息相关。
搬迁之后,村民统一居住在移民村。
征地款、搬迁费都是矿上来支付,移民村也是矿上出资修建。
但是,不是所有的矿区的居民都能住进移民村里,到目前为止,神木境内只有少数几个矿区的居民住进移民村里。
自从征地款、搬迁费、移民村被重视之后,村民和矿长好似突然之间变成与生俱来的死敌一样矛盾重重。
一个坚持拖着,一个坚持催促着。
一个试图通过愚弄解决问题,一个试图通过耀武扬威来解决问题。
村民隔三差五开会,收集材料扬言要到市里、省里状告矿长违法开矿,但往往只有很少的矿区真正将矿长告到过省城。大多数只是虚张声势一下,试图叫矿长妥协。
的确,有些矿长做过妥协。
妥协不是答应明确征地款条例,也不是明确搬迁费每人支付的金额,也不是应承何时何地修建移民村,而是塞一部分钱给最嚣张的闹事人(其实,大多领头闹事的,也都不是为了给全村人谋福利,而是为了达到矿长塞钱给他的目的)。
不同的领头闹事人,得到的钱截然不同。小到几万元亦或几万矿股,大到几百万也是常事。
到目前为止,在拥有众多矿区的孙家岔,得到征地款的矿区寥寥无几(得到征地款的矿区已经进入嚣张阶段,那里的人整日除了炫富、攀比,无事可做。那里的人开着纯进口的霸道都会觉得丢脸)。
在这样的大环境中,越来越多的人步入迷失是在所难免的。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没有迷失的人,不是穷人和傻子,就是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人。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顾勋也飘了起来,至少顾采薇觉得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再是往日那个谦和、善良、正直的人。顾勋喝醉的时候,总是对段翠芸破口大骂,段翠芸好像受气包似得从来没有反抗过,也因为她只知道忍让,顾勋越发嚣张。
或许,他还不知道,他的嚣张杀死了顾采薇很多鲜活的细胞。特别是那一句:“要不是看在这两个孩子的份上,早把你赶走了”,这是顾勋酒后时常对段翠芸说的一句话。
每次听到这句话,顾采薇都是无法抑制的沉溺在痛心疾首中好多天。好似这句话马上就要应验,好像这个家迟早会有破灭的一天。
高三漫长的假期,很多高考结束的学生都在放松,不是旅游就是聚会。而顾采薇却一味的呆在乡间,过着复制式单调乏味的生活,接触着早已熟识的人。
第三卷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