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蒙餐吃得早,拉得时间却很长,中间又是唱歌,又是舞蹈,还有献哈达仪式。大家羊肉没少吃,酒自然也没少喝,一个个到后来都醉醺醺的,说话舌头打卷,走路左右摇晃。四个女人中,有三个也是好酒量,自然喝得是面若桃花红,身比垂柳软,说笑的话更是赤裸裸没了掩饰。其中有一个女人,长着一副桃形脸,最为活跃,有时还抢过话语权,直截了当地谈论女人的看法,表达对几个臭男人的不屑。
游昆从一开始就显得比较放纵,他说:“爷们今天他妈的差点就见了阎王爷。多亏弟兄们揪着,现在还有一口气在,还能享受这顿美餐。回头一想,真让人后怕呀!你们说要是我就那么没到了泥里面,就那么死了,消失了,老婆,孩子,爹妈,还有弟兄们,谁还是谁啊。你们活着享受着,我就死了,年轻轻的就交待了,该有多冤啊!可见,死了谁,亏了谁。人他妈的还是活着才好啊!”
康权喝得脸色紫里透着红,连多日没有刮剪的胡须都透着酒意的亮光。他回应游昆说:“快奔四十岁的人了,还把自己当年轻人看,你可真是好心态啊。不过你说的没错,人这东西,‘三寸气在千般用,一但无常万事休’。你小子是死而后生,能感悟到活着的好处,也难得今天的教训了。”
韩伟端着酒,要跟游昆碰杯,说:“你不要感叹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小子要是能珍惜今天的教训,好好爱护自己,好好的努力当上个管事的大官,弟兄们还说不定能沾点光呢。不要一天到晚像个无赖汉一样,挂着那么多虚名堂,实际上啥权力都没有。你要是那样活着,其实跟死了也差求不多。”
游昆不干了,反驳说:“权力是个求,这年月有钱自由自在享乐才对。”又说:“我老子说了,我天生就是个享乐的种子。我也知道自己求也干不了,所以呀也不去干,这叫作自知之明。”他的话说得心安理得,或者说是得理,所以一点都不面惭。
姜常此刻坐拥着女人中的一位,亲昵中插话说:“你们快不要酸文假醋瞎瓣了,当年咱们弟兄可是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难道都不记得了吗?”又说:“游昆,按咱们的誓言,你小子要是今天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跳黄河才对。所以呀,你好好活着,咱们都好好活着。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酒精让他的前言后语意思乱了。
这时,衣架上的一件衣服里响起了奇特的海象叫声,人们知道那是姜常的手机响了,讨论声立马都小了下来。姜常偏不去接听,任由手机中怪叫一遍又一遍。孟达发火了,过去从衣架构上取下了姜常的衣服,隔了饭桌就抛了过去。被逼之下,姜常接听了手机,结果三言两语间,骂话就脱口而出,跟着恨恨地关了机子,嘴上依然骂骂咧咧。哥们几个知道来电的对方是谁,但都没有言语。
刚还与姜常又掐又揣的那女人,偏就兴致勃勃追问是什么人的电话?姜常没好气地回说:“瘟神。”那女人醋溜溜说:“还神呢,八成是你老婆吧。”姜常怔了怔说:“管她干甚,咱们喝酒。”又自语似的骂说:“妈那个屄,老子今天晚上就不回去,看她能咋样。”那女人是一个家庭离异的小媳妇,一直在饮酒上不让须眉,这时喝多了,缠绵地在姜常的脸上捏了一下,端起一杯酒就喝。
孟达从一坐下来就是饭桌上的主持人,此刻仍然当仁不让地说:“我提议,现在每个人都给家里打一个电话,然后大家全部关机,省得让女人们寻了踪迹大串连。今天晚上啊,咱们都不回去了,玩一次集体失踪。”倡议首先获得了姜常的支持,大言不惭地说:“咱们那几个老婆,一个个都跟特高客一样,串联起来那还不麻烦死人了。我首先支持,关了好,没干扰,这叫无声一身轻。”游昆笑着骂说:“孟达,你小子真不地道,自己老婆不在,就裹挟别人跟你一块野出不归。”孟达说:“咋,你不支持?”游昆大咧咧说:“笑话,我连电话都不用打,就是失踪半年也没关系。他们两个行吗?”康权和韩伟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康权有点为难地问:“这么多人不回家,咱们住哪啊?总不能在这个蒙古包里喝一晚上吧?”孟达端着酒杯说:“该愁你不愁,愁大青山上没石头。你先说支持还是不支持?”看见康权面露难色,他又进一步追问说:“要是同意,现在当着弟兄们的面打电话,打完就关。其它的事由我给你安排,保你不会睡在野地里的。”韩伟突然下了决心,说:“打就打,不回就不回,怕求呢!”原还推辞不喝的手中酒一扬,全灌进了嘴里。然后用手一抹口角,摇了摇头去取手机。
韩伟没有在蒙古包里打手机,而是拿着到户外走了一趟,很快就回来,当着大家的面关了机。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康权的身上,特别是几个女人怪异的表情。康权手足无措中,只好学着韩伟的样子,也出到蒙古包外去了。
蒙古大营的食客今天并不多,许多的包里都暗了灯光,只有最高的成吉思汗大帐里,还喧闹着歌声和马头琴声。天空中的星星格外的亮,都吐着不断转换的十字剑光。一弯半圆的月亮,躺在东边的一片树林子上面。远处的公路上有汽车打出一道道强光,好象把夜色挖了一个黄色的窟窿。
康权由于一时矛盾加激动,酒意上涌,出到户外后,头一仰就觉得有点晕。他想到自己今天喝多了酒,又觉得今天的酒喝得开心,几个女人的豪爽令人刺激,也让人大开眼界。只是孟达夜不归宿的提议,让他的兴奋劲一下子转了弯,矛盾着犹豫不决。终于,酒壮人胆,他破天荒地决定不给老婆打这个电话,担心打了反而更让妻子操心,又自以为是地想着明天回去了,慢慢解释也是可以的。
孟达的提议获得了众人的支持,这让他激情大增,发布酒命令说:“好,好,今天一个个真够哥们。现在咱们都死心塌地了,这酒就要重定规矩来喝。我宣布,中途加温,一人两杯,男女亲亲,自己喝不了的,自己苦自己的亲亲。”
游昆是个老油条,见哥几个这么爽快,端了酒杯连说:“喝,喝,喝。谁不喝谁是小娃娃的小鸡鸡。”韩伟哂笑着说:“没水准。我也骂下话,喝,谁不喝,他妈就是我姨姨。”姜常插科打浑说:“那女人不喝咋办?”游昆说:“女人谁不喝,谁就是女娃娃的二条条。当然了,这要除转胡月,她从不喝酒,从一开始大家都同意她不喝的。”姜常纠缠说:“那不行,司令说了,谁的酒苦谁的亲亲。胡月不喝,你得替她喝才对。”
众人笑骂成一堆,但爽快喝酒的却不多,都互相等待着对方先饮。
孟达为了树立权威,再次发号司令说:“为了整肃纪律,我先喝三杯权威酒。喝了权威酒,谁不听话我有权罚谁。当然了,有不顾我这司令的,可以五杯酒夺权。我把筷子压在酒碗上了,现在谁也不能乱吵吵了,看我喝酒。”
游昆第一个叫好。孟达把三个倒满酒的杯子,一顺摆在了右手上,表演式地喝了个三连环串串酒。这样一来,众人便不好等闲视之了,孟达表率,游昆带头,姜常后随,加温酒便顺利地推展开来。韩伟是不胜酒力的人,再加上他原还想着回去开车的事,都喝的是啤酒,这时也放肆起来。康权虽然下了决心,还是心事重重,喝了一杯后又开始推三阻四了。几个女人中,除了长得最最可人的胡月外,其余几个互相鼓励着,都喝了。
康权剩下的一杯酒就成了问题。孟达问他怎么解决?游昆催他快点自摸!姜常窜掇让他攀上个女亲亲,就有人代喝了。只有韩伟替他说话,却没有人听。在众人的督促下,康权只好皱了眉头,免为其难地喝了杯里的剩酒。女人中有一个桃形脸,颇有几分才气,在酒的燃烧下,站起来开始指点江山了。
桃形脸说:“照我看,你们几个人中,从长相上看,游昆是一堆泥塑的,走在哪都是一堆;孟达是个大滑头,刚才喝酒他偷奸取巧,这一会儿充起了英雄;这位姜大哥是个大情圣,见一个爱一个,搞得人心都乱了;韩师傅这个人,太深,我看不懂;要说这位康大哥,表面上倒挺男人的,可惜外强中干。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要么是个情种,要么家里有个母老虎。”
一通分析,让几个哥们大感佩服,唏嘘中间有点头的,有摇头的。
游昆悄悄地问胡月:“她是不是会看相?咋这么厉害,说得我们都八九不离十。”胡月说:“她呀,是我中学时候的同学,也是我们中间的女诸葛。人家可是大学毕业的。”另一位长条脸女的追问大家说:“你们先不要打岔,都说说,看我们妹子说的对不对?”韩伟被抬举的真的深沉起来了,谦虚说:“其实,我只是一个浅碟子,属于一览无余型。”游昆不甘心说:“上帝说人就是泥捏的。我这一堆泥可稀有着呢,想捏成个啥就能成个啥。这可是堆有福的万能泥。”姜常嘻皮笑脸地问:“妹子,你对哥真的心乱过?”又说:“我可是怕你呢,从一见面那一刻起,我就不敢看你的眼。”孟达眼里闪着火花,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学着大腕们演小品的口吻夸奖说:“哎呀,你太有水平,太厉害,太会说话了。”
每个人的话如同一种表态,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康权身上,却等不来他言语。
姜常说:“我们这位哥们内秀,是个坐怀不乱的主。他老婆那可是一个美人,就是太林黛玉。我们到他家里去,都不敢大声说话。”康权反击说:“姜常,你小子要是再把我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的底子捅漏了。”姜常酒喝得有点迷瞪,傻呵呵地扭着身子,去继续关心身边的那位女子。
康权反问桃形脸说:“以你看,我是当个表里如一的情种好呢?还是当个守妇如铁的贤夫好呢?”桃形脸笑而不语。康权端了酒杯,进一步追问说:“在生活里我是一个迷途的羔羊,今天看来遇到了一个指点迷津的高人。你作为女人,给我说说,男人咋样才算是个好男人?”桃形脸没想到自己的话会引来一个男人如此重视,或者说是一种出乎意料的问讯,一时扭捏不安说:“胡月瞎吹我呢。我那是说着逗大家玩呢,你可不要当真啊。”康权很认真地说:“没关系,我这人就是一根筋。说真的,还真想听一听女人眼里的男人是咋回事?”桃形脸嘴一抿,灿灿地一笑说:“真想听?”康权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桃形脸说:“那你把杯里的酒全喝了,咱们到外面坐,我再跟你说。”康权一怔没了主意,又不能不喝酒,只能强自男儿,一饮而尽。亮出空杯时,看见桃形脸目光轻佻,正微笑看着自己。康权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康权没有离开蒙古包,因为桃形脸被孟达给缠上了,两人言来语出,真给人高人一对的感觉。康权刚还矛盾的心情获得了解脱,同时又有点不是滋味的滋味雾一样涌上了心头。
闹泥: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