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康炳引诱最终陷入传销组织,失了一笔不知钱财数目的两个人又出现了。他们到康权父亲的家懒着不走,还大诉冤情。康炳不在,老父亲怕老伴再生变故,把两人叫到了院子外,好说呆说不顶用。父亲也不敢打电话叫康炳回来,怕再引出动菜刀的险事来,只好悄悄地给康权打了个电话。
康权在单位中正忙着一件事情,没空暇回家,只好让老爸叫了两人中的一位,与他们约好了晚上在离自家不远的一处小公园里见面。那人还想在电话中纠缠,被康权两句话回绝了,放话说你们如果还不走,就是犯了骚扰民宅罪,一个电话到110,那就啥话也说不成了。那人这才不再言语了。
等了一会,康权打电话回家,父亲说:“两个人走了,再也没说啥。”问到母亲,父亲说:“今天还好,没有激动,一直留在家里没出去。”康权说:“爸,家里虽然是平房,大门对不认识的人也不要轻易开。现在的社会乱着呢。”父亲喏喏着问:“二炳他究竟是不是欠了人家的钱啊?”康权说:“爸,你就别问了,今天晚上,我领着二炳一块去会人家,要真是咱们无理,也不能耍懒。”父亲不放心说:“对是对的,就是你们要跟人家好好的说,千万不要打架。”康权说:“爸,有我在,你还不放心甚呢?”父亲颤声滴咕说:“我不担心你,我是担心二炳。”康权保证说:“有我约束着他,不会有事的。”
挂了家里的电话,康权再想干手里的营生,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力,便干脆靠在椅子上,想开了晚上“赴约”的事。陶玉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单位加班,要康权招呼好女儿,不要误了学校晚自习。康权拿着手机半天没吱声。陶玉奇怪,问他咋了?说是不是听不见?康权经过短暂思考,才回说知道了。
为了解决妻子突然加班,和招呼女儿上自习的事,康权提前回到家里,做好了晚饭放在餐桌上,然后留了一张纸条,自己就匆匆的赶到了父母处。康炳也提前回家了,兄弟俩在院子外先行深谈了一次。
到了这时,康炳才说出了事情的全部,说那两个人原来是自己在本地打工时认识的,一直还交往的不错。说自己那次出门后,被人骗的入了传销组织。为了发展下线,他给两个人打了电话,说了一些能挣钱的话,两个信了,拿了钱跑过去。说他们去了后,虽然成了自己的下线,可是交给组织的入会款,自己连边也没沾,都由别人收走了。说他们要钱应该去跟那些人要,跟自己要有什么道理。说到最后,康炳不承认自己骗两个人的钱,认为加入传销是他们的自愿,自己只不过起了个联系作用。
康权一直静静听着康炳说,不时问些具体的问题,临了,他设身处地分析说:“你不觉得,正是你这个联系作用,让人家上了当。人家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没了当然也生气了,来寻你的不是也不是没有道理。”康炳一听不干了,说:“哥你要是这么个说,那我晚上就不去了。我可没钱当好人。”康权说:“我跟你这么说,是提醒你,今天咱们过去了,不能跟人家横着来,好说好散最好。”康炳的头摇的拨啷鼓一样。
到了约定时间和地点,康权在小公园里的朦胧灯光下,见到了那两个人。他直观的印象觉得,两个人都不是坏人,看上去还有点萎萎缩缩的可怜劲。两个人早来了,看见了康炳兄弟俩,都一下子从石头凳子上站了起来。康权主动做了自我介绍,还跟两个人分别握了手,然后把他们叫到了一处摆着冷饮的摊前,一人要了一瓶啤酒。两个人原本焦虑燥动的神经松驰下来,还对康权道了声谢谢。
喝着啤酒,康权说:“你们跟我兄弟的事,我听他说了情况。现在,我想听听你们的意思。”两人中一个瘦高个的抢先说:“我们的意思,就是康炳把我们骗去了,我们才损失了钱,现在,他就应当赔偿我们。”另一个脸色焦黑,个头偏矮,胳膊短粗的说:“不能全赔,但多少也得给我们点钱才行。”康权说:“那你们要多少?”这一问,身边的康炳猛地扭过脸来,看着自己的大哥要说话。那两个人也被问得有点出乎意料,一时还真没报不出个数目来。康权又问说:“你们一总损失了多少?”康炳恨恨地早站起来到一边去了。那个大个子脱口而出,报说:“我的加他的,连路费和各种花销,有一万三千多块钱。”康炳忍不住踅过来要说话,被康权示以眼色,愤愤地只好再走开去。
康权心平气和说:“我兄弟给你们打电话,两位过去是干啥去了?”大个子愣了一下说:“他说能挣钱,我们就去了。”矮个子接话说:“当然是去挣钱了。”康权替他们说:“结果没挣上钱,还赔了钱,是这么回事吧。”两个人齐声说:“就是。”大个子说:“我把家里的积蓄全拿上了。”矮个子说:“我也是。现在家里孩子连学费也没。”康权乘机说:“你们知道康炳现在的情况吗?”两人说:“知道,他又上了班。”康权说:“那只是个临时干的,他现在的真实情况是老婆离了婚,自己还欠下一屁股的债。比你们差多了。”两人哑了一会口,大个子说:“那他也不能骗我们呀!对不对?”康权说:“过去你们是朋友,康权被人家骗着蒙着,也以为那是发财的机会,他是好心叫你们去,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这一点你们要理解才对。”不容二人张口,康权继续说:“他本人没拿你们一分钱,你们损失在谁名下了,这是很明的事情。找他要钱,我觉得你们实在说不过去。这就好象做买卖,挣了大家好,亏了就不干了,不是一个道理吗!”这种谈话方式,让大个子“哼”了一声,矮个子恼了表情,两人互觑着哑口了。
康权那一天自觉循循善诱,巧舌如簧,一点点把两个自以为理由十足,又有点头脑简单的家伙给说住了。两人说不出什么理,便抓住是康炳叫他们过去的这一点不放。一个还诉苦说,家里怎么样的困难,老婆孩子如何可怜。说自己都想上吊死了算了,只是又不甘心。
康权说:“都一样,康炳当时连家都回不来,是我去接了他。路上,他差一点跳了火车。就现在,我们全家人还绷着一根筋,怕他犯傻想不开出事呢。我也操心着,每天让他过一个小时,就给我打一个电话。”见两个人不太相信,康权又说:“你们不了解我们家情况,经济上大家都是贫困线下的可怜人。你们上一回到家里,把我母亲吓得住了院,花了一大笔钱,现在还没个出处呢。”大个子有点歉意地说:“我们不知道你母亲有病。”矮个子说:“这要怨康炳,我们打电话他接了就挂,找他又不见,还耍横来硬的。”康权说:“康炳就是那个直性格,毛驴脾气,一急就胡来。”又说:“他也就是这个直性子,你们才能成朋友,对不对。”就举了个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例子说:“我母亲的病,其实就是因为他打架把人家砍伤了,才急出来的。”又说:“那天,也是你们走了,要不然说不定就真又出事了。真要是那么个多不好啊!”这话有点吓唬的意谓地里边。两人顺轨入毂,都蔫下了脑袋。
大个子垂头丧气,矮个子突然眼泪婆娑地哭了起来。康权已经看出两个人,也是社会生活中的弱者,知道他们来寻康炳的不是,也是被逼无奈,心里翻不过一口气的坎。他于心不忍了,好言安抚说:“你们还年轻,既然上当,要吃一堑长一智,再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再说,只要人好着,钱是身外之物,失去了,踏踏实实再往回挣就是了。”大个子有点失魂落魂说:“我们也知道,可是现在做生意没本钱,找干的没处去。”康权说:“你们俩把电话留下来,我也替你们想着办法,有机会也好极时通知你们。”又把康炳叫过来说:“瞧瞧,你好心办坏事,自己亏得要跳楼,让别人也跟着你上当。”康炳这时不咬牙抿嘴拧脖子了,叫了两人的名字,说了几句歉意的话,又表了几句互相帮助的态。
分手时候,那个大个子要钱之心不死,有点乞怜地对康炳说:“其实,我瞅下了一个买卖,你要是能借我一千块钱,马上就能做。”康权没吱声,康炳说:“张哥,要是过去,我绝不二话。可现在,我身上连吃一碗面的钱都没有,所以回来后连儿子都不敢见。你先从别处想点办法吧。等咱们缓过这个劲,我就不信发不了财。”大个子不甘心,苦恹恹地说:“要不,咱们合伙做也行。挣了钱,五五分成。”矮个子觉得被孤立了,生气地说了句超水平的话:“你们连锅都揭不开了,还做梦呢。”康权鼓励地说:“话不能这么说,人只要心不死,一生中机会总会有的。”矮个子白了康权一眼,先自走了。
回家的路上,康权想着刚才康炳说的不敢看儿子的话,恻隐而又凄然。他停下等落后的康炳跟上来,说:“二炳,哥反复琢磨过,咱爸说的对,你跟吕娥还是复婚吧。”等不来康炳回话,康权又说:“离婚的时候,你们就是冲动着胡来呢。娃娃,家,还有自己的后路,啥都没考虑,结果还惹出这么大一场麻烦和损失,代价太大了。”康炳闷声闷气说:“可,可吕娥不让我回去。”康权说:“你不能等人家来请你,找个台阶自己回去就是了。”康炳又是半天不语。康权提示说:“爸妈最亲丑旦,你走期间,想见一下娃娃,非花一千块钱不行。一家人,你说咱们何苦呢。”康炳一愣怔,听了原委之后,大骂吕娥,最后说:“哥,我听你的,我回去,这钱,我完了跟她往回要。”康权有点后悔,这档子事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有点不是时候。
兄弟俩临分别时,康炳又有点打退堂鼓了,好象有天大的为难一样,吞吞吐吐说:“哥,吕娥现在有点变态了,眼里就有钱。可我这几个月一个也没挣下,还让你欠了那么多账。”康权在路灯光下瞅着这个总不能自立的弟弟说:“要钱那是对外人。对你,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当然,也不要先提这些事情。”康炳仍然没信心,说:“哥,要不你跟吕娥说一说。”康权苦笑一声说:“你不想想,我是个当大伯子的,这种事咋好去说呀。”康炳又默默即即了一会说:“哥,要不,你让我嫂子先探一下吕娥的口风。”康权只好说:“也罢,我回去跟你嫂子交流一下,看行不行。”康炳这才嘿嘿一笑说:“哥,其实一个人挺好的。自由自在没人管。”康权训说:“你一个人自由了挺好,全家人跟着你受累。活人没有点责任心哪能行。”康炳瓷了一阵子,摇头晃脑走了。
走开了一段距离,康权回眸凝视着步伐踽踽的弟弟,从他那比一般人高大的、却俑肩明显的背影中,品味出一丝似乎永远长不大的简单、幼稚和悲哀。
走到了家门口,康权的脑子还在思索着,忽然想到,也是自我安慰的一念。他想,如果弟弟的父亲不是自己父亲这样老实巴交了一生的小职员,而是一个有权有势,呼风唤雨的人物,那一切肯定跟现在大不一样了。他的不学无术,就成了公子少爷的特色与僻好了。康权又联想到了自己的失败,那种昝与恨,如胃酸般从体内涌了出来,刚刚顺利解决了一件事的喜悦劲,被冲唰的荡然无存。
回到家里,陶玉加班没有回来,女儿吃过的饭碗还留在桌上。康权洗手收拾,又洗了锅碗,又清理了厨房的垃圾,把家像女人一样收拾了一遍。坐下来时,心却不能平静,隐隐地觉得妻子在近一段时间里,跟过去有点不同,家也没心思收拾,到处都是凑合的迹象,连打扮上也随意了,跟自己的话好象也少了,而且偶尔还喝一两盅酒。这些不太明显的变化,其成因是年龄?还是说生活?或者说是自己的行为所导致的?如果说自己心灰意冷,是一种愿望与无奈的矛盾造成的。妻子的“心灰意冷”就有点让人难以理解了。她是女人,在人生中女人背负的东西,应较男人要轻许多许多……。
陶玉回到家里,发现所有的灯都关着,还以为康权不在家,开灯一看,吓了一跳。康权无声地坐在沙发上,凝望自己的目光因为灯光的瞬间刺激,而眯出了恍惚的神情,脸上的表情也是很僵硬的样子。
陶玉抱怨说:“吓死我了,就跟个鬼一样。”就要换拖鞋和衣服,看见收拾整齐的家,轻松地又问又表扬:“你收拾的?这还差不多。”康权没动也没应声,沉默中看着妻子,发觉自己最亲近的人,额发有点零乱,面容在白炽的灯光下显出了人到中年的成熟与疲惫。他猛地想起了女儿,再看墙上的壁钟,临近晚十点半了,便说:“不要换衣了,女儿马上放晚自习,咱们一起接一趟吧。”
夫妻俩一前一后相随着,走在西远市的大街上。从下楼的时候,陶玉就感到了丈夫所表现出的压抑,就说自己九点时往家打电话,没人接。康权“嗯”了一声,简要地说了一下为康炳出面的事。陶玉郁郁地埋怨说,你们家的事咋就这么多啊!康权没去理会。
在校门口等的中间,康权说了想让妻子为弟弟复婚的事当个说合之人。陶玉有点恼,说:“你们家的事有你就行了,还想让我也掺和进来啊?”康权指责说:“什么你们我们,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分子。”陶玉说:“我不去,各人的生活各人过,他们又不是小孩子。”康权说:“他们要是小孩子,事情倒好办了。”陶玉说:“这又是你的意思?”康权说:“也是吧,爸也提说了好几次了。”陶玉问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不累吗?”康权不解地回问说:“啥意思?”陶玉说:“有个成语叫‘越俎代庖’,你就是那种人。”康权说:“我倒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活着,可能吗?”陶玉叹息一声说:“有什么办法,你妈生来你就是一个背石头的命。”
陶玉是个绵里藏针,又菩萨心肠的小家碧玉式的女人。两人近二十年岁月的磨合,相互间已经几无棱角可言了。康权从那恨铁不成钢的怜怜的口吻中,知道她已经替自己揽起了这档子事情。
学校晚自习的铃声是一曲悠扬的网络音乐,上千名高一到高三的莘莘学子,很快就涌满了校园,涌出了校大门。他们身着色泽不同的服饰,高矮胖瘦,表情各异,叽叽喳喳,还有少数的几个高喊二叫,活奔乱跳,打打闹闹。众多的家长守望在大门的四面,从这群被应试教育蚀得缺少了活力的娃娃堆中,分拣着自己的儿和女。夫妻两人不再说话,翘道中几乎是同时看见了女儿囡囡……。
喘息: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