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拆楼的前两天,领导突发神经,让全体职工在旧楼前合影留念。人们风言风语,但还是都去了。康权本不想参加,又想自己从二十二岁上,入了这栋楼里上班,现在四十多岁了,有二十多年的光阴,全贮藏在了这样一栋与现代城市相较,明显破旧的砖楼里。虽然,就要到来的拆建有着令人愤愤不平的贪婪与算计在里边,可是它对于自己来说,关系的熟轻熟重完全是两码事情。
二十多年合下来就是近一万天的白与昼,这对于人民币的币值来说,是越来越轻了,可对于一个生命来说,却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数字。相对于这栋楼的存在,它只是由新到旧几十年,不行了可以打倒重建,就象花谢了还可以开,草黄了还可以绿。而具有生命的人却没有这样的殊荣,光阴的单行道是没有回归路可言的。
拆楼的那天一早,天空中阴云如厚雾一般沉积着,没有风,寒冷与水汽在交融,很快便开始飘起了绒绒的雪花。当大型铲车把原本整体的楼的一角,只轻描淡写地捣了一下,就捶出了一个窟窿,一切不可还原地开始了。
康权穿着灰色的长风衣,敞着领口,哈着白色的呼吸,站在距离曾包容过自己,也耗损过自己的楼边上,心情难抑一种沉郁,一种恍然若失,一种莫可名状的空虚。不知何时,一个柱着拐杖的老人也来到了楼前。康权是认识的,他这栋楼当年的建设者,也是自己单位资格很老的一位员工。
雪越来越大,路上的行人和机车都被雪花裹协着,那感觉如同被搅拌着一样。树木披上了雪衣,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不停地在变换着颜色,车辆缓慢地攒行。大铲车的轰鸣声似乎也小了,楼的西北一块,已经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楼上原本的窗户口,由于先行被人挖空了窗框和玻璃,空留着破烂的黑色窗洞,没有任何的“回光返照”。这栋仍然硬郎着的楼就这么被谋杀,被宣判,无声地死到临头了。
柱杖老人喑哑地说:“当年盖这栋楼的时候,正是暑季,那钢筋和水泥,不知填充进去了多少。我们那时候想着,是要建一栋面年不倒的样板工程。现在,它才活了三十多年,就被拆倒了。”老人的心情比康权更复杂,说得话像似跟外人,又像似自语:“唉,以后再想来看看,怕是连门也找不到了。现在的西远市,我这个老居民都不敢上街了,车那么多,楼那么高,人那么多,跟我们那时候大不一样了。漂亮是漂亮了,可是,也太浪费了,有几栋十年不到的楼,说拆倒就拆倒了。又要盖新的,那得多少钱啊。过去我们强调节约,穿衣服都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现在不了,啥都要新的。新的当然好了,可新的除了好看外,又能说明啥呢?”其实,对这栋自己盖过的、现在要倒的楼也罢,对康权也罢,对身边的乱舞的雪花也罢,老人只是想这么说一说。
康权和老人的身边又多出两位职工,一个叫仇黑,一个叫刘光。老人的话打破了他们的沉默,刘光说:“咱们这栋楼,比起周围的建筑,确实是落伍了。”仇黑说:“拆了建新的没错,可建起来的楼还是不是属于咱们单位,就不好说了?”康权说:“不要说以后,就在咱们腾出的那天晚上就已经不是了。”刘光说:“是啊,听说这栋楼拆除,单位还要掏十几万块钱的费用。”仇黑说:“那是白挣,我认识的一个人,早一个月就开始算计上拆这栋楼了,还让我帮忙,说只要说成了,他愿意给单位十万块钱。”康权“嗤”的冷笑说:“一里一外,二十多万的损失。”仇黑说:“何止。听说,这楼的拆除工程,一般人根本轮不上,让市里的XX领导的小舅子给占住了。”刘光说:“那咱们单位为啥不自己拆呢,光那些暖气片,铝合金门窗,还有楼里的钢筋,现在都很值钱的。”仇黑说:“不行,人家不让。”康权说:“利益链就跟食物链一样。咱们这种单位,再遇上上面那些领导……。哼。”
北向的一堵墙被彻底的推倒了,轰窿一声,伴随着一阵尘土飞扬。只是飞扬的尘土没有飘出几米,就被密如幕帘的雪花和潮湿的空气给浸了下去。康权熟悉的楼道,和自己曾占有的办公室,以一种从未曾关注过的角度被赫然的暴露出来。一辆挖掘机的长臂,毫不客气地又伸了上去。如果照这速度,整栋楼的拆除,用不了半天时间便可完工,比起盖时一砖一瓦往起砌,快出了几百倍。
不想离开的几个人继续倒啦着。刘光说:“听说,人家拆楼重建,咱们单位跟开发商连协议都没签。”仇黑说:“要是那样,将来怕会全被人家算计走了。”刘光感慨说:“现在的开发商,他妈的全都是食肉动物。就咱们是羊。”康权说:“连羊都不是,就是俎板上摆的肉。”仇黑说:“康权,你说咱们单位的领导是咋想得,一点都不维护单位的利益。好象怕人家什么一样。”康权说:“老牧民说的话,皮裤套棉裤,必定有原故。如果单位是他们自家的,看会咋样。”仇黑说:“是啊,现在这个社会,不管是红道,还是白道,全都是弱肉强食,谁有本事谁发财。”刘光说:“不是本事,是谁有后台谁发财。”康权自语似骂说:“就这么拆一栋旧楼,建一栋新楼,不知又有多少王八蛋从中发财了。”
三个人骂过之后的无言的间隙,双耳听力的专住性一放松,街上的喧闹之声随之响亮起来,眼见着落雪被一阵冷风吹得不似刚才那般直落,而是飘扬起来。有几个女孩子在雪中的路边追打着欢笑而过,鲜红和嫩黄的羽绒服,与白雪形成了活泼的映衬,让人非常的赏心悦目。康权不想说什么了,更不想让单位的这种鸟事,影响了自己对这么好的雪景的欣赏。他和两位同事道了一声别,撇下他们和那位老人,顺着胜利路的大街一直向北走去。
十几分钟后,康权与韩伟会面了,哥俩个相随着来到了影院广场,在开阔中喜悦着眼前的一切,偶尔还学着周围快乐的孩子们的形式,抟一团雪互相抛打了一会儿。看着地下越积越厚的雪,两人试图滚起两上雪球来,可惜新雪的粘着力和硬度都不够,折腾了半天怎么也不成功。韩伟提议到一家书店去逛一逛。康权拍着身上的雪花,把已经湿漉漉的头发用手往后一捋,欣然赞成。
两人要去的是一家品味独特的私人书店,冠名叫“席殊书屋”,位于西远市城东门的一处广场边上。老板是一位个头不高,相貌有点老土,但骨胳给人强健有力,身体给人踏实厚重印象的中年人,姓柴,名文,是当地文化界中热心而又恒心笃定的活跃人士。他和韩伟是老朋友,也曾见过康权几面,此时正着一件灰褐色皮大衣,敞着胸怀,领前绒绒的狐毛领口翻涌着,站在书屋门前的台阶上,仰观着云气如毡,密不透风而又不断地抛撒下精灵般飞舞的雪花的天空。
看天的柴老板瞥见了踏雪而来的韩伟和康权,远远的就灿出一脸的笑意。只是这笑意被身后书店亮灯的窗户映衬,被雪花的帘幕朦胧出画作一般的意境来。那一刻,康权恨自己手里没有相机,不然随便一拍,就是一幅可遇不可求的摄影作品。随了相互间距离的拉近,一份天成的朦胧的美感顿失,意境也不复存在了。三个人互相握手,寒喧了两句,拍掉身上的落雪,入进到书屋里来。
书屋不大,有五十多平米,书架围墙而立,直达本就不高的屋顶,中间还平铺和站立着书台书架,淋琅满目的书籍,在外面落雪邑尘,在屋内灯光透明,在一曲细微如小溪流水一般的轻音乐的轻抚下,透出了娴静淡雅之感,盈盈出一片窃窃而哝哝的文化的语声。四、五个读者静在书前,浑然如雕塑一般抱着书在看。一位漂亮的售书小姐坐在收款电脑前,闻声抬起头来,冲着他们甜甜一笑,腮上顿现两个若隐若无的酒窝。此情此景,让康权和韩伟忙放轻了脚步,压低了语声,连呼吸也屏了几丝。
康权和韩伟先是要看书的,开始从边上的新书架起,粗略中不失专注地浏览起来。柴老板客气了两句,往后边的茶室里去了。
说是茶室,是书屋后边用书架隔开的另一处小天地,一边挂满了字画,一边立着一架收藏的石头,墙角处伫立着一根化石树杆,被处理的晶莹透亮;一堵书架上,则平堆着或多或少的书,每一叠都夹着一张订购人的名字。室的当中,几把藤椅圈了两张长条玻璃茶几,放几筒茶味叶,几个小如酒盅的茶杯,和两个插电即可加热的小水壶。
康权和韩伟两人踅进茶室,见脱了皮装的柴老板坐在前边,摆开了小茶杯,正为两人先行烫着一壶清茶。于是,大家开着玩笑落坐,客气中自斟自饮,说得全都是书的事。韩伟侃侃而谈,什么出版社出的什么书好,什么黄老哲学,什么尼采狂人,什么世界名著,如数家珍,如烹佳肴。后来,柴老板慢悠悠道出一个马上有新书送来的消息,让韩伟陶醉中的双眼放出光来。
韩伟欣喜地说:“今天看来赶对行情了。我订的那两套书,不知道有没有?”柴老板说:“书单我在网在看过,有。”韩伟有点激动地说:“想不到你还真给我搞到了。真是太谢谢了。”脸上瞬间飘过一丝黯然,问:“两套怕有七百多块钱吧?”柴老板说:“差不多,现在的书贵了。当年弄这么一套,有二百快钱足够了。现在翻了几倍。”康权问:“什么书啊,还保密不说。”韩伟又喜形于色说:“一套现代语文版《资治通鉴》,柏扬老儿修订的;还有一套是珍本上海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三国演义》连环画。”看见康权面露不解,他又一笑,文皱皱地说:“看来今天大雪纷飞日,当是康权送我与书回家时。”康权戏说:“游昆说你中了书毒,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不如然啊!”韩伟严肃地说:“君子藏书之乐,非一般世俗之乐可比。他们一天沉迷酒色,那才叫中毒了。”康权故意打击他的得意劲,问:“这笔花销,耿雪能给你报销?”韩伟一愣,不悦地说:“管她呢,先拿回去再说吧。”
说话间有人蹬着三轮车送书上门来,一通倒腾,十几包书被按目录在茶室里打开,康权的心情顿时忘忧了现实,一下子堕回了当年的热情。他与韩伟与那位生得甜美的售书员一起帮了柴老板,一套套的核对,过手的每一本好书都令人有爱不释手,美好而又温暖的感觉。整理出《资治通鉴》时,韩伟小心翼翼地一本本取出,细抚着书藉的表面检查,为其中的一册书脊上有点小毛病而怏怏,同时对自己为省两个钱,没能订购回装精品包版的而喃喃。随后取出的连环画《三国演义》,包藏着康权儿时不尽的回忆,他翻阅着,贪婪于一页页精美的人物图画,当时就萌动了也要买一套的念头,一转念又怅怅的沮丧于书价之高,只好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苍蝇逐臭,蚊蛾追光,情圣迷色,新书到来的消息通过电话,很快引来几位与韩伟一般的书虫,小茶室就有点拥挤不堪。让康权没有想到,倪鹏也凑巧来逛书店,三个人顿时欢快起来,互相开着玩笑,交流着读书的心得,畅谈起儿时几个人在书店偷书的趣事。
凑巧而来的倪鹏原推着自行车准备回家,大雪纷飞中又不急于往回走了,原想踅进书店随便看看,不期与两位哥们遇在了一起,自然高兴。三人在席殊淹留两个多小时,翻书,互相推荐,品柴老板的好茶,侃天说地,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一起恋恋不舍、又心满意足提着几小包书离开书店。
天空中浓云不减,但落雪下的小了,地上的积雪厚的能没了人的鞋,满目的银装素裹,潮湿而清冷的空气,街上如甲虫般爬动的各种车辆,还有成群结伙的闹雪的少男少女,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卷,也让陶然于书室之中半日,又淘得心爱之书的韩伟,非要请两位老哥们喝酒。倪鹏也兴致勃勃,坚持由他来做东,还说要叫了游昆、姜常和孟达。
韩伟就酸刍刍的说出自己的一套理由来:“今天好大雪,我得了几包好书,又得你们两人冒雪与我一起送书归,这是人生多好的一幕美事啊!你们应该理解我,还是让我来完美咱们今天的记忆吧。”倪鹏仍然坚持说:“近一段时间,我忙着那档子事,跟弟兄们都疏远了。今天的大好时光,还是由我来安排才对。再说,过两天公司一开张,经营起来我怕就忙的顾不上了。”韩伟又有一个理由,说:“耿雪出差去了,咱们正好去我家里,也省下去食堂破费。再说,我这些书你们总得跟我一起送回去吧。”康权一直不语,只笑看着两人争胜,这时插话说:“我有个提议,咱们把书给韩伟送回去。然后,买点酒菜,到郊外开阔地上,好好撒一回野如何?”韩伟和倪鹏不争了,一起反对这个建议。
后来,三个人还是按照韩伟的安排,倪鹏自行车后架上驮了一包书,康权和韩伟各拎了一小包,顺着大街一路西行。落雪纷纷扬扬,朦胧了三人的身影,他们走得很沉稳,不急不缓,悠哉悠哉,不时停下来回顾,互相交流也一直没有停过。
康权终不甘心自己的建议落空,说:“这么好的雪景里,人家都是领着妻子儿女,或着情人出来踏雪,咱们倒好,三个爷们送了三包书回家去喝酒。浪费这么好的一场雪景。”韩伟批评说:“冰雪美人雅是雅,可古以有之。大雪纷飞时沽酒而归,也不足为例。只是踏雪送书归,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将来,我要写一篇文章,好好的描写一下今天的事。”说完了,又遗憾说:“可惜没带像机出来,要不然让外人给咱们留个影就好了。”倪鹏还念叨着游昆等三人。韩伟想了想说:“那三个俗货,他们一来,咱们这酒的气氛和味道就变了。”康权不以为然说:“今天是个落雪创举,以后,咱们争取逢雪必聚。还是把他们也叫过来吧。”
三人分头开始打电话,汇到一起时,结果却惊人的相似,又让人难解的意外。康权说游昆正在父母家里,陪从老家上来的几个亲戚,不能出来了。倪鹏联系的姜常,也是正参加一个同事为儿子举办的婚礼,也不能来了。只有孟达,告诉韩伟说他正在草原上,被大雪困住了,怕要两三天后才能回西远。老小子在电话中遗憾不能与哥几个一起赏雪饮酒,又夸张地吹嘘着草原上雪满天涯的壮观景色,说你们不能来亲自看看,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康权和倪鹏面面相觑,刚才的热情多少有点受影响,只有韩伟盈盈而笑,喃喃说这是天意的安排。
到了韩伟家门口,哥三个拍净了身上的落雪,直到进屋换鞋后,才自由起来。耿雪果然不在,只是她的那种洁癖毛病,和屋子里一尘不染的整洁条理,让康权和倪鹏怎么也放肆不起来。特别是看见各自一进门时的泥脚印,如一片触目的污迹,行动上更为拘谨了。
倪鹏又提议说:“韩伟,咱们还是到外面,找一小餐馆,自由自在,又有人服务,省得在家里还得自己动手做饭。”康权也支持说:“耿雪把家收拾的太干净了,我们都不敢走动。还是外面自由些,再说,临街近,还能看雪。”韩伟骂了老婆两句,说:“我原来想家里的冰箱中,还有买回来的羊肉,咱们炖上就能喝酒了。你们既然这么说,也行,咱们到我们小区门口的那家小餐馆吧。”又说:“今天就咱们三个人,我请你们喝好酒。”康权眼睛一亮,问:“什么酒?”韩伟先不回答,而是入了书房,从里边提出糊涂仙酒,说:“这还是有人给我们领导送酒,分了我两瓶。我一直没舍得喝。”倪鹏反对说:“算了,好酒还是留下办事用去。咱们喝了全浪费了。”韩伟叹息说:“好酒咱们喝了才对,要是送了那些毛驴们,哪能喝出个好懒,全糟蹋了。”康权说:“有道理。”鼻子吸了吸,好象已闻到了酒的香味,啧啧说:“看来,今天不醉是不行了。”
三人穿衣下楼,在小餐馆中寻了一处临窗口的餐桌坐下,简单要了几道凉菜,便开始了一边细酌慢饮,一边隔窗赏雪,一边扯东拉西的聊天。
韩伟三句不离书,介绍说:“我认识的一个残疾人好书,以收破烂为生,不爱穿,不爱吃,挣下钱全买了书。这个人去年死了,上千册存书,被家里人全当废纸给卖了。柴老板听说后,领了我们几个去送葬,大家捐了点钱,把那些品味挺高的书给保住了。”倪鹏借题反问说:“不要说别人,你藏了这么多的书,百年之后准备咋处理?”韩伟好象早考虑过一样,张口就说:“儿子要就留下,儿子不要,让他们一把火全烧在我坟前,绝不让当废纸卖了。”康权反驳说:“你的这种认识,就有点罪恶了。”韩伟铮铮有词说:“书是物质的,价值是精神的。人是肉体的,灵魂是超脱的。二者在现世融合不能成立,我相信在异化中可以实现。”倪鹏摇头说:“荒谬。”韩伟接口说:“不对,是宿命。我与书的宿命。”康权举了酒杯说:“你们都不对,是无聊,纯粹的无聊。”三人哈哈大笑。
那一天,康权、韩伟和倪鹏三人把两瓶酒喝得剩了不多一点。然后,便开始撒酒疯,在市区里东倒西歪,踉跄而行,乐呵呵的像三个疯汉。路人唯恐躲避不及,绕过之后,又把他们当稀罕看,还有人指指点点,有人骂骂咧咧。三人自然充耳不闻,只管浪荡而行,就来到康权单位前,并排勉强站立着,傻头傻脑望着被落雪掩盖起来的一堆废墟。
康权有点口齿不清,自言自语胡说道:“倒了,埋了。倒了,埋了。”倪鹏想起了什么,怪声而笑说:“康权,看你小子这一下还上不上班了。”韩伟唱着说:“倒了好,倒了好,又吃馍馍又吃糕。”康权眯眯瞪瞪看着两人,咕哝说:“你们两个幸灾乐祸,小心牙让舌头咬了。”倪鹏抓了一把雪说:“来,为旧的不去,为新的不来,咱们干杯。”康权心智上的忧郁如一团云气随风就飘开了。三个人各抓起一把雪,醉眼迷离地互相看看,哈哈笑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