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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三


更新日期:2015-05-04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高考如约而至,如期结束,女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陶玉精神焦虑得近于垮塌,康权也在一种懵懂与半麻木中,浑浑噩噩地挨了过来。他们知道考试仅仅是过了高考第一关,更大的未知数,更大的精神压力还在后边。
考完试的女儿,闭口不谈情况如何,把书包和一堆东西往自住的家里一扔,一头扎在电脑上,疯狂地玩起了游戏。陶玉旁敲侧击去问,得到的回答是,我给你们考完了,剩下的事就是你们的了。陶玉背转了给康权诉苦。康权给姜常和韩伟打电话,问他们的小孩都考的如何?他想从侧面来考评一下女儿的状况。
姜常说:“考的好与赖,我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到状态,他说:“我那女子这两天就跟发了神经病一样,在家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一会儿哭了一会儿笑。乔兰要送医院,我不同意。好象今天才好点了。”韩伟说:“据说今年的题偏难,不过我那个儿还可以,比较坚强,这两天都疯的不知去了哪了。”又说:“娃娃们考完了,咱们就不要管了,等着结果出来,再做定夺吧。急不顶用。”
康权把两人的原话照说给陶玉,宽慰陶玉要学会顺其自然,心里却在想着怎么让这娘俩个放松一下。
这个周末,又是一个好天气,康权提议说:“走吧,全家人到黄河边转一趟,散散心,感受一下大自然。对了,这个时候,河边的向日葵应该到了开花的季节,那景色一定很美的。”陶玉本来有事,听了,故意大声对着睡觉不起的女儿说:“就是,早该出去走走了,每天圈在家里,一个个都快成病人了。”玩了半晚上的女儿,在被窝里咕哝说:“你们想去你们去,反正我是不去。”康权低声劝说:“女儿,这是咱们全家人的一次行动,你应该理解我和你妈。起来,走吧,咱们带点吃的,玩一天再回来。”女儿把头蒙上了,嗡声嗡气说:“你们烦不,想转你们转去,我只想睡觉。”又说:“学了十二年了,让我自由一下行不?”康权和陶玉没了辙。
僵了半天,康权一赌气说:“她不走算了,咱们俩个走。”陶玉诅丧地坐在沙发上说:“转,是为了娃娃。咱们俩个人,事还忙不过来呢,还有这闲工夫。”康权说:“营生是做不完的,囡囡不走,就全当是咱们给自己放假吧。”陶玉憋了半天气,说:“走就走。别人不识好赖心,咱们自己爱自己吧。”康权应和说:“这就对了。我去买吃的东西,再买点水果,还有饮料,还有熟肉,还有酒。”陶玉说:“就咱们俩个人,你掂量着点买。沉甸甸的,不好带。”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原本是想刺激女儿在最后时刻,改变主意参与这次行动。女儿不为所动,笼在被窝里,只有纷乱的头发露在外面。陶玉再一次带点严肃地问过女儿,得到的答复是不耐烦的如前话语。康权对妻子无声地摇了摇头,垂下眼皮,过了片刻,才重新振作起来。
黄河对于西远市来说,确实是一条母亲之河,城中的用水,农村的农田灌溉,全都仰赖着这条河。从西远市区到黄河,坐汽车只需二十多分钟,骑了自行车走,就要近两个小时才能到,而且不是到河边,仅仅是到了河的防护堤上。
康权与陶玉各骑了自行车,按照午餐的量,带了点水和吃的。陶玉心细,想着野天野地,这六月的太阳已经很有几分毒劲了,便带了把单位搞活动时,自己收留的红色雨伞,还带了一块供野餐时坐躺的花格旧单子。
一出了城,郊区的空气,路两边的农作物,让闷居在单位与家庭两点一线的陶玉,还真忘忧地活泼了许多。康权看在眼里,心中也轻松起来,和妻子边走边说,俨然去黄河是走亲戚一样。
陶玉回忆说:“咱们结婚后,就去过一趟黄河。这么多年,一晃过来了,黄河是啥样子,居住在黄河边上,我反而不清楚了。”康权说:“大体上还是老样子,只是原来向南淘,现在往北了顶冲。说不定再过几十年,还真到城半子上呢。”陶玉说:“平常总听你们说去黄河,我总认为无聊。今天你一说,我也不知咋了,心一下子就动了。”想到了女儿不听话,又黯然地说:“看看这多好的田野,小东西就是不跟上出来。”康权说:“娃娃大了,翅膀硬了,要飞了。咱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时时刻刻关心在身边。咱们要学会过自己的生活,也让给她自由。”陶玉说:“她自由了能干甚,除了在电脑上,就是在电视前。哪像咱们小时候,一大帮在外面耍,那才是快乐的童年。”康权说:“你说的对,我小时候,家在农村,天宽地阔,那才叫自由。”又感叹说:“现在的孩子被网络和城市作害了,实际上是悲哀的一代。”
走到中途,陶玉有点累了,两人歇在路边,喝着水,看着走过去的如自己一般去看黄河的男男女女,更多的是坐着摩托车,或是开着小汽车。陶玉开始不放心家里了,给女儿打电话,结果扰了女儿白天酣然的睡眠,又引来几句气人的埋怨。陶玉把手机一关,骂了一句脏话,夫妻二人再接再厉,向着黄河赶去。
远远的可以看见黄河的第一道大堤了,一个明显高出地平线的土塄子,东西横亘,两接云天。
康权提议说:“咱们还是把车子放在水桐树那里吧,步走上可以抄近道进去,要是往西绕道,那还有十几里路呢。”陶玉说:“水桐树不是让雷劈了吗,现在还有树有人?”康权说:“那棵神树让劈了,树林子还在,有个尼姑在那里盖了个小庙。我们去过两次,都认识了。”陶玉脸色红朴朴说:“我不知道。就听你的吧。”说完,又自言自语说:“平时也一样,我还不是听你的。”康权说:“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你拿主意的。”陶玉被说高兴了,努着嘴说:“那是你自己赖,啥也不管。”康权进一步说:“不是不管,是没权。”陶玉说:“嘿,你还诉开苦了。”康权说:“没办法,我不诉你不高兴啊。”陶玉说:“那你就诉吧,诉也是白诉。”
冲上了河堤,一个巨大的无边无沿的壮观景像,让一向自嘘为黄河常客的康权,和妻子一样有点喜出望外的震撼。只见一线弯弯绕绕的黄河,在南边以高出地平面的视觉印象,自西而东蜿蜒扭动着,没入了蜃气如烟的天边。它与脚上堤坝之间的几公里宽的滩涂上,农家种植的向日葵,盛开出一片黄色的汪洋。这汪洋如海的花朵层次在绿叶之上,在蓝天之下,被一朵朵白云装衬着,仿佛亿万个号角,正在吹凑一曲春天的,只有它们自身能听到的大合奏。金黄的太阳是这一切的总指挥。
陶玉“哇”了一声惊叫,拍手雀跃说:“哎呀,太美了,像一个梦境一样生机昂然,金碧辉煌。”她忘了正推着的自行车,失了手力相扶,倒在了一边。康权说:“这景象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呢。好象过去,没有这么多的葵花,而且也不是这么开的。”陶玉说:“可惜了,咱们没带像机。要不然,你给我好好拍两张。”这份遗憾康权也想到了,说:“早就说买一个数码,你舍不的,等降价,等新功能的,这都几年了,也没买回来。”陶玉不语,康权只好说:“好景象留在记忆里边,也许更生动。你就加劲的高兴吧。”陶玉是个心急性慢的人,这时才说:“谁不想买,我是怕买下,影响你们女子学习。等她考上走了。咱们买一个便宜的。”康权说:“这回,咱们就这么说好了啊?”陶玉却又换了口吻,悠悠说:“也不知道你们女子能不能考上。要是上了一、二本还省点,要是上了三本,咱们的苦日子才来了。”
康权不想让妻子分心这档子事,催促着骑车来到了一片长满大大小小水桐树的林子,把自行车上锁,寄存在了老尼姑的土屋边,然后带了吃喝用的东西,顺着过去曾走过的一条道,向黄河徒步进发了。
路过林子南边那棵留有根底,半边裂开,朽黑枯焦,唯余一半的、曾经被当地人迷信为通神的水桐之王时,夫妻二人谁也没说话,静静地默立了几分钟。在他们记忆里,这棵树当年多么雄壮,几个人环抱不住的大树杆上,分生出七根树杈,每杈又分生出众多的树杈,高长横生中形成了占地足有两亩大小的树冠。在无风的暑日,树冠下永远是凉风习习,树身白天黑夜都发出一种嗡嗡的响声。而树身从上到下,无处不有的挂着各种各样红绸子,上面写了求神信佛之人的名字和素愿。旧的变色了,新的又覆盖上去,香火在它的虬杆之下,好象永远在燃烧着。最令人称奇的是树杆之上,天然架接生长出了杨树、柳树的叶子,还有令人不可思议的草木和植物。它们究竟是寄生,还是说如人们所想象的一般,变异中通向着灵异的世界,像它蟒蛇般团拥的根须,攀爬深入到人类目力无法企及,想象却是无限的地下。
可惜这样一棵居说有几百年树龄的大树,漫生出一片水桐的儿女,自己却被秋日的雷电劈成了两半,一半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另一半枯死了。人类的那些红绸与愫愿分崩离隙,烟消云散了,留下的记忆却深烙在见过它的每一个人脑海里。其中,就有康权和陶玉,也有游昆、孟达等众多来此一游的哥们。
神树之死,让陶玉兴奋的心情沉郁了一会儿就过去了。因为他们很快进入了网洋的向口葵大野,这金色的花的世界,有蜜蜂嗡嗡在花间,有一种蜂密的香味浓浓地直往人的鼻孔里钻,袭击人的大脑中枢,产生出被点燃的欢欣鼓舞。陶玉唱开了歌,这真是难得听到的自己妻子稀缺的歌声,康权也跟着唱,跟着用手去抚摩齐人高的花盘,伴演着童话中授粉的巨兽的角色。只是走着,走着,那条记忆中通向河边的路被草和向日葵给侵占的没了去向。
陶玉说:“怎么办,我的打铃人。”康权定顿了一下说:“管它呢,咱们只要把方向搞对,往南走,一定能到黄河边的。”于是,继续深入,没有路,就在向日葵的行间里,踏着虚土和野草前行。陶玉说:“这里有块小空地,土也挺干净,草刚长出来。老公,我想歇一会再走。”康权说:“老婆,我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上天,我不敢入地。”陶玉快乐的笑了,说:“那你就是个大傻瓜。”康权装模作样说:“这世上什么瓜都能吃,你偏让我当傻瓜,不能吃的。”陶玉啊地一声,扑上来抱住了自己的男人,喘息着说:“你这个傻瓜我就能吃。”
夫妻二人吻了半天,居然都有些冲动。康权说:“咱们不要咬嘴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增加能量,还能减少负担。”陶玉搂着康权的脖子,撒娇说:“可是,我下边跳的就跟皮筋一样。你说咋办?”康权竖耳听了听周围,一片寂静,说:“那就下来,布置咱们的天床地被大洞房。”陶玉甜蜜地剜了丈夫一眼,装腔说:“看看,刚刚一说,你的灰心思就来了。男人呀,是最不可靠的家伙。”康权说:“男人是可靠的,只是家伙不可靠。这是没办法的事。”陶玉说:“你今天咋变得我不认识了。瞧瞧说的话,像个流氓。”康权说:“你让我在这样的环境里,孤男寡女,还当圣人。那我比流氓还不如呢。”陶玉说:“我说不过你。”康权嘿嘿笑着说:“那你只能接受我这个流氓了。”
陶玉离开康权,在自己选好的沙土地上,铺开了那张带来为野餐准备的布单子。康权则像个贼一样,往葵花林中东跑了十几米,又往北巡视了一下,找到一个土堆,站上去,把周围细细的审视了一遍。他没有看到黄河,也没有看到那片水桐树林子,更看不到那道黄土河堤了。康权知道,自己正处在一块比远处略低的平地上,在这样的地方与妻子风流一下,那只有天上的太阳,和偶尔飞过的鸟儿,才是让人羞耻的对象。
回到陶玉身边,康权说:“我看过了周围地势,老婆,你真有本事,选择的这块地方,简直就是汪洋中的一块圣地,安全着呢。”陶玉脸色红朴朴的,很认真地拿出了吃喝的东西,说:“不要有非分之想。头上三尺有神灵,再说,这野天野地,我怕犯着呢。”康权说:“啥话。照你这么说,人类还不早绝种了。”陶玉噗哧一笑说:“你别忘了,神灵不进家门。”又说:“平时,在家里,碗大汤宽,也不见你咋样过。今天……。哼哼。”康权说:“此一时彼一时,不能相提并论啊。”看了看妻子,他又说:“在家里,你的脸色很少这么红过啊,像一种春意。”陶玉一把抱住了康权,说:“不许你笑话人啊。我脸红是累了。”一翻手,康权抱起了陶玉,沉稳地放在了那张单子上。
陶玉挣扎起来,说:“先吃东西吧。我真有点饿了。”康权说:“行,饱暖而淫欲,男女之大求也。”陶玉一笑,说:“这不是老古人的话吧?”康权说:“是康权的话。”陶玉说:“那你就用语有问题了。像那个字,让人一听就误会,以后不要自以为语录去说啊。”康权说:“放心吧,我说的此大求,非那大求。哈哈。”
两人开始吃东西,陶玉给康权喂一口,康权反喂妻子一口。陶玉软软的像个女神,康权浪浪的像个情棍。一个爱意缠绵,一个骚情如炽,一个含怨似嗔,一个快手如刀。他们从用手给对方喂吃喂喝,到后来用嘴交换食物和一种爱液。再后来,两人从穿着衣服,到一丝不挂,从若即若离,到水乳交融,直到相忘了夫妻的身份,如两个偷情的贼儿一样,男欢女爱了一场在家中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天作地合,完成了上帝赋予人类的最美的好事。然后,他们并排而躺,赤裸着身体,坦然着男与女的阴阳之物,看着一团团的白云,从蓝天上漂移而过,听着禁了鸣叫飞过的鸟儿,发出翅膀扑愣的声音,接受暖阳阳的太阳的抚摩,接受周围如少女一般的向日葵的顶礼模拜,忘记了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陶玉睡着了,康权也丢了个盹,时间模糊不清,方位更是一片懵懂,还有岁月,还有人生,还有家庭父母儿女,还有的许许多多的事情,全部被屏蔽在了意识之外。梦里的陶玉,看见自己像个小姑娘,头戴着花冠,在同样是孩子一般的康权的牵手之下,飞翔在向日葵的花海之上。有风吹过,起伏的花浪响起一片欢呼声。康权没有做梦,只是一恍惚,好象看见母亲站在身边,又一恍就消失不见了。
叫醒两人野睡的是康权没有关闭的手机玲声。铃声在这万赖俱寂,花香如袭的地方,如引爆了原子弹一般巨响。康权一激灵,手忙脚乱找寻到手机接听,却是孟达老小子打来的,问讯孩子的考试情况,说他刚刚从外地回来。康权实话相告,孟达倒理解娃娃的心理,说这样就不要勉强,等水到渠成吧。康权谢了孟达的关心,挂了手机,一时有点发愣。联想到那天晚上,孟达鬼魅一般坏了自己的好事情,今天又是他来打扰,难道这家伙是自己冥冥中的瘟神,再理性一想,不觉一哂,觉得一切都不过是巧合罢了。
陶玉穿好衣服,开始收拾吃食和水瓶等物。康权把那块布单子凌空一抖,展示给妻子看上面的湿痕说:“你要是个处女,血染的这块地图就美了。”陶玉一恼,说:“甚人了,早年给了你,现在还问我要,不要脸。”接着悻悻说:“我当年好端端的一个大姑娘,就烂在你的手里了。还好意说呢。”康权忙说:“这块水地图,也是咱们老夫妻两的杰作,回去不要洗掉了,留个记念吧。”陶玉说:“再记念,也不如你心里的大姑娘好。”康权后悔自己信口开河,说:“好了,好了,我只是逗你一句耍话。咱们还是继续往黄河边走吧。”陶玉却耿耿而咻咻不已,说:“你呀,有时说话挺伤人的。”康权说:“夫妻之间,就怕多心。”陶玉说:“就你刚才的话,你说那么说啥意思?”康权说:“唉,怪道人家说你长得像林黛玉,连这爱多心的毛病还一样。”陶玉站住不走了,康权学了古戏中的腔调,喝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好象一朵云彩刚出岫。”陶玉这才推了康权一把,不再计较前面的不快了。
由于身在葵花林中,有时要拣好走的路绕着走,一会儿下来,领路的康权就有点不辩方向了。好在身边笑意盈盈的向日葵,让人的心情不急不躁,悠哉悠哉,绕走了好一段距离,并不觉什么。前面有个土塄,好象是黄河的一道老堤岸。康权眼睛一亮,跑过去登高一看,这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离黄河还有好一段距离。陶玉跟了上来,显得有些体能不济了。
等康权和陶玉费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绕到了河边上,已经是午后三点多钟。黄河如一条静静的银练,在一片无法深入进去的泥滩深处,缓缓地流淌着。咕咕的水声,像似轻嘘的一首歌,听起来铮铮淙淙,若有若无,却传得人满耳都是。陶玉坐在一块台子上,看着无法亲近的流水,一念间,倒腿跪在地上,双手合掌,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康权知道妻子肯定又在给女儿祈求呢,便不去干扰,只木木地看着河水,看着一只水鸟在不远的地方飞起又落下。
为了靠近河水,康权领了陶玉,顺着河岸往上游走。在一处还算清澈的回水湾子处,他们看到了有六、七个人影,到了跟前,发现是几人钩鱼的中老年人。他们表现的那么悠闲,有一个人好象坐着睡着了,身边的鱼杆再抽动,也不去理会。陶玉和康权看着这个人身后的一个小泥坑里,养着几条有大有小的收获物。康权想提醒那人有鱼上钩,陶玉用指挡了嘴唇,示意他不要干扰人家,自己却蹲下来,用手玩着泥水中的鱼,结果沾了一手的鱼腥味道。
走开来的时候,陶玉闻着自己的手说:“黄河的鱼咋这么大的腥气味,我只抓了一下,还没抓住,这手就腥的难闻。”康权说:“黄河这两年被污染的厉害,鱼也少多了。你看那几个钓鱼的人,钓到的也只是一些杂种。真正的黄河鲤鱼现在很少了。”陶玉说:“街上可是有几家专买店,他们的鱼从哪来的?”康权说:“把家养的鱼,放在黄河的水里,养十多天,鳞色全变,味道如旧。尽骗人呢。”
再往河的上游走,就接近了河主流向北淘的河道,一顶红色的野营枨蓬出现在了河边的湿地上,格外引人注目。康权和陶玉走过时,帐蓬里走出一个男的,却是孟达驴友协会里的一位相识之人。康权打了声招呼,介绍子陶玉,吊眼扫见了账蓬中睡着一个女人。对方很热心地与他们啦呱起来。
康权问说:“你一个人来这边上安营扎寨多长时间了?”对方有点难为情地说:“领着老婆,跟你一样。不过我们一早就过来了,等天黑再回去。”康权挤眉弄眼窃声说:“我可是知道,里边睡的绝不是你老婆。”为了掩饰,跟着大声说:“睡这样的账蓬,挺浪漫的。”对方嘿嘿一笑说:“不能胡说啊。我们常来,就买了那么个东西,挺好的。”康权说:“是呀,咱们西远,就这条黄河还算个风水。人们除了来这,别的也没个去处。”对方说:“我们一年要来个十多趟。黄河是越亲近越让人留恋的地方。”康权说:“我跟孟达,还有几个哥们也常来,但没赶过葵花盛开时。确实挺壮观的。”对方说:“季节对于黄河,十天一副面孔,常看常新。”康权欣赏说:“你们才是有情趣的人。”对方一笑说:“啥情趣,图个安逸罢了。”
两人说了一通,那人邀康权喝酒,又点了烟抽。陶玉在黄河边上,几次试水不敢进。康权过去挽了裤腿要探路,陶玉又不让了,说是怕不安全。康权一下子想起了孟达获奖的照片,和那次的历险,也真有点胆怯。夫妻两人光了脚丫子,在水颤颤的河边湿沙地上,与黄河进行了切肤的接触。
女儿打来电话,说:“妈,你们不管我了。我还没吃饭呢。”陶玉说:“这都下午几点了。活该,谁让你不出来。”完了又说:“自己翻冰箱,里边有昨天剩下的饭。自己热一下吃。”女儿说:“我不会。你们赶紧回来吧。”陶玉唠叨起来,康权接过电话训说:“不会热剩饭,吃,自己会吃吧。”他还想说到外边买点吃的总会吧。女儿却没等他听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陶玉的归心一阵胜过一阵。康权看看天色,又看了时间,想着骑车回家还有路程要走,便与那位驴友道了别,从一条穿过葵花地的土路往回走。土路往北通了一截,就转了方向往西北拐了过去。康权与陶玉说了,两人再次钻入了一片金黄的葵花地,向直北的方向穿了过去。
这一回,夫妻二人没了来时的浪漫情趣,穿越起来虽然花团锦簇,却还是热汗津津,苦于虚土与乱草的纠缠,还有向日葵叶子与花盘别有用心的磕碰剐擦。走在前边的陶玉,“哇”地一声身子一顿,站住不走了。康权紧赶两步,看见从葵花地里站起了一个小伙子,穿着油里油气的服装,带着一股很不高兴的神情,往侧面浪浪荡荡地走了。没几步,便扬声喊着,向不远处的一个女的追了过去,把葵花碰出一溜的慌乱。
康权笑着说:“看来,也是两个浪清的男女。”陶玉恼着脸说:“吓死我了。那么大个人,蹲在地上一声不吭,直拿眼睛盯着我,像个狼一样。”康权说:“在这种地方,只要是雄性的,羊进来也会变成狼的。”又戏说:“这么大一片野地里,咱们能红火,人家也能红火。对不?”陶玉瞅了他一眼,挖苦说:“看把你得意的。今天我算是知道了,平常在家里不行,一到这花堆里边,碰了碰你倒放不下了。”康权说:“不对啊,今天是你先有情,我才后有意的啊。”陶玉从后边擩了康权一把说:“我那是试你呢。”康权说:“不管是真的,还是试的,也不管是老婆,还是情人,反正呀,我也野混了一回,这一辈子不虚活了。”
两人有说有笑,不疾不缓,穿行了一片又一片的葵花地,身上,头发上,衣袖上,不知何时沾上了许多的花粉和花叶。他们也不去管,只是顺着农民点种的行垄,认定方向前进。终于,远远的可以看见那片水桐树林子了。这时走在后面的陶玉,赶到了前边。康权见了,说咱们脚下走过的这葵花地里,去年春天有个女人被杀了,秋天农民收割葵花时才发现尸体,据说凶案至今还没破呢。陶玉害怕的又走了康权的后面。
在桐树林子自行车旁边,面对老尼姑简陋的土屋,佝偻的腰身,康权想施舍十块钱,又怕陶玉心疼,突发灵感,提议说:“陶玉,这个地方挺灵异,又有卦签,还有土香炉。咱们算一卦吧。”陶玉说:“好端端的,咱们算啥呀?”康权说:“不算也行,烧上两柱香,求个平安吧。”陶玉小声说:“香贵吗?”康权过去一问,老尼姑说:“一把五块,求卦免费。”陶玉想到了女儿的高考,犹豫了一下说:“那就买上两把吧。”康权说:“不能说买,要说请上两柱,才显诚意。”
把点好的香在土筑的香台上插好了,康权和陶玉双掌合一,礼拜有三,然后各抱一个签盒,闭目沉吟中,各摇出一支签来。康权先拾了陶玉的签,一看,是个上签,两个人自然高兴。再看康权摇出的,却是个下签,心里又是一沉。他知道妻子诉求的肯定是女儿的事,自己转念相求的却是父母的身体之事。
老尼过来,接了陶玉的签,用咕噜的声音说:“孩子上学,中。”陶玉问:“老师傅,中是啥意思。”老尼姑说:“上了。放心吧。”看了康权的签,淡淡地说:“不测。”康权读书不少,也知两个字的意思,却不能把握什么,只好也问。老尼说:“老人的事,由命吧。”康权不甘心,说:“师傅,哪这卦?”老尼说:“死不问生,生不问死。人生七十,不测。”康权还想问,老尼姑已转身离开了。
顺着大堤西行一里多路,就要往北离开黄河的河界。两人下了自行车,康权问说:“怎么样,今天不虚此行吧?”陶玉却还在想着女儿的事,说:“这个老尼姑,看上去挺有学问的,就不知卦准不准了?”康权说:“听人说,这个女人身世不凡呢,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陶玉说:“难为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不怕。”康权想起了尼姑的话,说:“人不怕死,还有什么怕的呢。”又转回来说:“我是问你感觉怎么样?”陶玉似笑非笑说:“感觉吗,就好象被一个骗子骗了一天一样。”康权说:“等秋天收割葵花前,咱们再来一次行吗?”陶玉盯了男人看,似恼还嗔,羞他说:“不要脸皮,是不是吃上密密甜了。”
康权看着陶玉由于劳累和兴奋而潮红的脸颊,心里觉得从没有过的一丝温柔的幸福,他也没想到这样一次多少有点负气的春旅,会结这样一个意外的情爱之果,使麻木的夫妻生活,绽放出了难得的浪漫。
此时,百万金色绘就的大野,正弥漫出天色向晚的静谧;西斜的太阳,被丝线一般满天铺扯的云缕,笼得有点色彩轻虚,表情淡漠,使得原本明快飘逸,如龙飞之笔挥就的弯弯黄河,也跟着气色迷朦,苍茫沉郁,一如人到中年时,那种淡淡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