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伯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之后,起初听他在我们面前偶尔提及此事时,语气中似略有那么一点依恋,我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痛心和难过,为我们给四伯带来如此之大负担,以至担搁他一生的幸福。虽然,我并不知道四伯对那个女人有没爱,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很向往那家,更不知道如果他们结合在一起又会否有幸福可言,但我却深深地知道,如果不是我们,四伯一生也不需如此之辛苦劳累,走上父亲生前的奔波劳碌之路。如果他选择了那家,无论条件再怎么差劲,至少不需受母亲这份气,不会相处不来吵闹不停,一生也不得平静。虽然,身边亲人也赞赏四伯这种做法,大家都认为可谓是最完美的组合,但四伯他却有自己的选择权,这是肯定的,可是,他放弃了,就为了我们一家,为了履行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承诺。如果说,这里面是夹杂着多大牺牲与付出精神的话,我在想,那里面会否沉痛与悲哀更多一点呢?当他决定永远离弃那边而接受这边时,在他的内心世界里可曾有过一番争执,或者说有苦说不出,泪水默默流在心里?就如我当初一样,决定放弃自己的孩子和亲人,毅然决定选择真爱那一边,又何尝不是经过一番强烈的思想争执下才作出的决定,是一种同样放弃了生命中重要去赌一个未知数,最后就是赌成了这样不仅生命葬送,还要让身边所有人都跟着来陪送,我真的是个天大的罪人为一份爱拖着那么多人跟我受罪。从这来说,四伯其实比我伟大多了,在恩平我就没因出于家中利益放弃真爱留在那里,那么便可以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庭了。可他却做到了,放弃了那边更好的家庭与生活条件,我们真的不能怨责他哪怕过来造成更重的伤害,但就为这份“心”那份无私与牺牲就值得让人崇敬!我只是难以面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成如此“悲哀残缺”的一幕,人人都那么的苦不容易却会最后都成了罪人般,都是无辜的偏偏又成了伤害的,种下一切的源头和起因。就如我自己一样,在这份爱中可谓是最大的“受害者”,承担了那么多的辛酸苦难悲怆与凄凉,可同样,我也是个彻底的“罪人”,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孩子不说,还把那么多的人牵连进来跟着受苦受罪,我们都是罪有应得要接受这惩罚,活不了的用“生命”属罪,活得了的用“良心”偿还。由此又想到,同样害苦了另一个女人,原本她也许即将拥有一个完满家庭,那些失去父亲的孩子也会多了份父爱填补,从此都会有一个幸福温馨的家园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因为我们这边的变故居然把那边可以期待的未来都给打破与葬送。父亲的死也是无辜的,也仅仅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宿命”,为这份爱而最先打开命运之门。如果说这些真的只是真爱的铺垫伏笔,这份爱造下的“罪孽”真的是太大了,不仅经过时让多少牺牲付出,就是之前之后一样的累及波及所有。
四伯现在想起应该是平息了,毕竟与母亲生活多年也有了感情,是那种相互依靠不能少了彼此。我现在想起母亲和四伯,也就如不敢想起父亲一样,说不出的心酸与心碎不能面对!尤其是母亲的脸庞,曾经到北京手术时照有相片,看着就是很苍老与憔悴,让我记住了那个表情总忘不了,也一再刺痛着自己。自传中提及,母亲在我高中离家出走时,精神是差点崩溃疯掉,还是四伯去给她捡了药物治疗。我记得我回去时,母亲说话都还含糊不清着,口里不断流着口水不能控制那种,不知是药性导致还是刺激而至。当时我看了,也很是自责心酸与难过,为给母亲带来这么大的痛苦与打击,我以为她会不在乎我的生死的。那么现在呢,有天我真的不在了,她又会是怎样?能扛得过去吗,在这个更加年迈身体也更差的情形下!我不能够来比较,无法去设想他们背后的模样神情,那都是件太痛苦超越人心的事情!毕竟我的心真的太累无法去扛付得再多,而我更是无力去兼顾到任何不管是亲人还是世界。先走开会是最好的选择,再也不用面临那些生离死别的难受难耐,我们都一样迟早要经受的事情。曾经父亲把一切留下了给我,我不想再做留下的那个了那些心碎和眼泪也再承受不起。
我想,守护父亲最后的那段时间,于四伯而言定然也是生命中最沉重难负荷,面对着那个弟弟逐渐消逝的生命的那种无力与无奈,甚至还得亲自看着听着那些伤痛叫喊那么清晰地感知,作为身边一个最亲的亲人哪怕就是个大男人又将如何承受得了。可是他也不能走开,因为更不能让对方一个人在那,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哪怕就是做不了什么,至少还能有个陪伴,在走向天堂之路的无助。难怪父亲走后他哭得那么伤心,作为比母亲之外最亲近的人,他是那个一步步送弟弟走开的人哪!是亲眼目睹着父亲离世,一切在身边张罗的那个人。他心里,该有多大的疼痛、难过与不舍,是、非我们作为孩子都难以体会。母亲同样的也是,在开始病未到最重就室同寝时,想到这个人即将就要永远地离开自己了,以后身边再没人陪伴剩下孤床冷枕,那种感觉将会是多么的虚无要把人吞噬掉,如果是自己经历只怕都要精神崩溃,尤其是深深相爱的是比死还难受。眼睁睁地看着身边那个最亲最爱的人,一点一点生命消逝的迹象,慢慢慢慢离开自己的天地,那种无力挽回不能做到任何去阻止,那种心情会是如何的受罪与煎熬啊!只怕是比即将要死的人还难过,走向死亡只是恐惧与不舍,面对死亡却是撕心裂肺悲痛欲绝。那时父亲行动不便,笨重乏力疲累,别说干活做事,就是走个路都要有人扶着,都是母亲在旁做着依靠,服侍着他的饮食起居,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料理,而这个人曾经是自己生命的支撑,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啊,如今眼看就要随风而逝了,我真的是不能够想象那是怎么样一种心理的“极限”,凡人是如何能做到需要多么坚强的毅力与信念。长大后懂事的我才知道,母亲那时是面临着多大的压力与伤痛,作为孩子的我们却是完全给不到一点的安慰与分担。我们那时毕竟还小,面对父亲的离去虽然也有难过伤心,但那种亲人生离死别的疼痛却还没那么明显,相对来说承受的压力与伤情就会少很多了。如果是现在经历一回,看着这个人慢慢逝去的心痛,真的是会把生命都给摧毁掉,我是不知道如何能承担得过去。
父亲病重最后一个月时间,是移到了旧楼一楼那里,专门摆了个小床。也是在那里,父亲的疼痛最为加剧,那种痛苦得要发出呻吟的场景,病魔是怎么样地侵袭折磨着一条生命。最后一星期左右,大家也看得出父亲时间不多,熬不过去多久了,便移到了下面旧屋供奉祖宗神位的大祠堂。因为毕竟作为常住地,真正在那逝去多有不好影响吧,也会留下一个很大的阴影难以抹去。在那之后,我就听不到了,是相隔之远传不上来,可我知道,父亲的疼痛不会减轻,一定是生命中最痛苦难受的阶段,生命在生死之间徘徊的剧烈煎熬。或许听不见也好吧,否则对于活人又是一种太巨大的折磨,父亲是身痛而我们却是心痛,比身体更难以承受精神上的痛。生与死,就是那么的沉重,无论对于走开或活着的人,都是生命接受一次最高难度的历练,摧毁一次我们的身心之后再用多少时间与岁月慢慢修补平息,直至我们都看淡了生死直至我们的心已沉寂直至人世再没足迹。我现在想想,多后悔那时未能亲自守在父亲身边,陪同他度过人生的最后一程,也多和说说心里话,不会在走后那么多的懊悔自责不安。当然或许也是无法忍受,亲眼看着父亲在眼前痛苦不能帮减轻,那种无能为力只怕要比痛着的本人更加的痛苦!我现在都还清晰地脑海能回响起父亲临死前一段时间,病痛让他难以忍受发出的阵阵呻吟呼喊声,真的是让人没法承受的心灵折磨!尤其想到,我在深圳经历过“肾结石”的疼痛,就更加深刻理解体会父亲当时会有多痛啊,我只是痛了几天就哭天喊地死去活来,而父亲却是痛了那么长的时间近一个月,那会是怎么样一种受罪折磨生死不如人间炼狱!不免就更加深了自责愧疚,为曾经在亲人身上的疼痛不能分担。如果现在再发生一回,在懂了那么多之后只怕真没法面对,会让人如何的纠心纠肺心力交瘁!我真是极端地赞同,得绝症了干脆吃药了结,至少能让少些痛苦安然升天,也让身边亲人少承受些煎熬。如果我那时有了现在的修行,是指与佛祖的接触对生死有了更深感悟,且学会了经文,我一定会为父亲念经超度的,在他弥留之际包括走后,以这样的方式为他送行,让到天国那边能有个好去处,永远地脱离生死苦海轮回再不受苦。可惜那时还小也未能到此种境界,始终未能为父亲做上点什么,这成了一生中最悔憾的事情。
请人“助咒念斋”,农村给死人办丧事一种习惯性做法,以此超度“亡灵”安然升天的意思。念了两天,什么样的人都过来帮忙了,像活人办喜庆一般热闹,有点滑稽。到了父亲入葬的那天,我们为人儿女的必须得在身边陪同着。他们帮工的(农村叫“棺材佬”)把父亲从床上移入棺木,因父亲个子不小,偏偏订做的棺木又不够宽大,以至差点装不进去,而不得不用力把身子往下按的那种。我看着父亲僵硬的尸体凭由他们如此的摆布,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心酸和难过的感觉。父亲,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了那个不到两米长半米宽的棺木里面,永远永远都不会醒来了……当棺木轻轻被盖上去,父亲的容颜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帘底下,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心痛,我将永远再也看不到他,看不到他了……出于一种风俗,他们在订棺木时(在木盖与棺木之间打上钉子,以防掉落)儿女不能守在身旁,我们不得不离开走到屋子背后的竹林里面,但尽管这样,我仍能清晰地听到,他们拿起大大的锤子往下敲打的声音,那么清脆入耳,每一声都仿如敲在自己的心坎里,那么那么的痛!而每一声又似乎在提醒着我们,父亲将永远地离开我们了,是生生世世的别离,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的了。想到这,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与疼痛涌上心头,那是盖过于死还要难受的事情……
父亲出葬的那几天,正是六月酷暑之时,天气一直都很炎热。那时的太阳很大,没有阴沉下雨迹象,却会是很反常的打起雷电来了。母亲他们便撑了把伞在床头,意指不让雷电击到吧,我却在想,那是否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以此种方式为父亲鸣不平啊!他们会否也眷恋了,不舍得让父亲那么快离开这人世,却还是安排了这样的命途给他。高温什么都不适宜存放,而人死后就更难以放置,更快地加速肉体腐坏。也因此,父亲的尸体才停留了两天都已经有了点异味,即人死后尸首发臭的味道,这在平时从父亲停尸的地方走过,都可强烈感受得到,而在父亲被装进棺木的当天,则更加明显了。当我想到,父亲葬入土不久,将会被大堆的蛆和蚂蚁之类虫子腐食,那种如此残忍与恶心的镜头,然后很快只剩下一堆白骨,心里就特别的沉重与难受!那曾是给了自己生命,陪伴走过多少个年头,那么熟悉与亲切的人啊,到最后却会是那样的惨状,真的是无以去面对的心理承受能力。而有天,我们也会是这样,不是吗?活着再辉煌,死后一堆泥土,也不过是一朝泉下有谁知,黄泉路上空悲泣。
在当时,一般人都会畏惧,人死了就会成为汤瘟神般让躲避。我们作为孩子,自然不怕,也不会避讳,是自己最亲的人。只是想想,人死了,还未到入土腐烂之时,就成了这模样,再回头看看自己生前所拥有的东西,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还值什么可自豪与骄傲的呢?更需要如何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地与他人争夺抢掠!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最可贵的,除了“生命”,应该再没什么可与之相媲美的了。所以,如果你还活着,拥有一具健全的身体,最好还有一个温暖的家的话,那么,你就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位,你就拥有了世上最宝贵的财富,生命之源!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和宽慰,好好善待与珍惜,莫到有一天你再也没机会拥有时,才知回头拾取,而有些东西只在于瞬间的把握和争取,你永远无法重新填补生命的空白,而不得不守着满屋子岁月的风霜,在痛苦和抱憾中离去……
那时,农村还未曾普及到“火葬”仪式,所以父亲也只能入土为安。按照农村的习俗,子女送行时,只有儿子才能直接送到坟地里下葬,故我和姐姐只能送到半路就折回来。里面还有一个说法,即走回的路上,不允许回头看,至于为什么,其中又有啥蹊跷,我们也不懂,也不好对大人追问,只能遵照行之。就在我们转回的路段前面,因前段时间下大雨被暴雨冲掉了许多泥土,几近崩塌,那路本就特窄小,属于羊肠小道的那种,如今又没了一半,在这种情形底下,两个抬棺木的人得从那走过去就显得有点吃力和困难了。可能是差点摔跤走不过去,或者说是踉跄闪蹬了一下,导致抬棺木的人心里紧张不由自主叫了起来,主要是彼此相互叮嘱或有所埋怨的话语。那时,我和姐姐已经掉头往回走了,但在听到他们那一声叫唤之后,我几乎是立刻“条件反射”般就扭过头去了,根本就没多想,而是一种亲情血浓于水的“本能性”反应,心里惦挂着父亲会不会出事,会不会走不过去,会不会停留或摔跤的可能。而当我忽地意识到不可以回头看时,已经太迟了,因为,我已经看到了,父亲的棺木在两人肩膀上摇摇摆摆,最后也终于走过去了。尽管也只是一眼,但毕竟是违背了大人们的规定其实是一种风俗习惯。当然,这些事后我都不敢对大人说,包括姐姐,因她走在前,比我走得快(应该是自己不舍得离开父亲,想多陪送一会,才会走得如此之慢吧),所以她根本看不到我有可能做了些什么。
鉴于此,我心里就一直很不安,心想,这会不会是一种不好的预兆呢,上天会否降临些什么给我。当然,这一切都无从验证,除了父亲走后有一个晚上曾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就是梦到鬼了,非常之清晰真切,仿如真在现实中上演,而且那鬼就出现在我床前,把我活生生从半夜里惊醒过来,吓得下半夜再也不敢睡了。除此之外,其他没啥异样。但这却成了我心中一个秘密,一个无人能解开的心结,我一直都在想着一定会有些什么发生,尽管还找不到确凿的事实依据来证明。直至许多年以后,我才敢对母亲说起此事,从母亲口中得出的答案却是无大碍,没事。这本应可消除我心头疑虑的才是,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在我自己的“潜意识”底下,还是认为没那么简单,一定会有事情(主指“不详”之预感)发生的。直至如今,在这份“真爱”面前,我不得不又加以联想上了。也许,我那不经意间的一眼,就让父亲看到了我的心,对他的依恋和牵挂,于是,父亲终于也不忍留我孤独一人在这尘世间受罪,终于还是也要带我一起走了吧。或者说,他在天堂里怕孤寂了,想要带女儿去作伴吧。只是,为何要等到现在,而不早一点实现呢,那样我不就可以少受些苦难,最起码也可适时阻止一场“悲剧”的上演了。是否,有些灾难真的是与生命并存,只有生命消逝之后方可结束!
也许,父亲的离去,于他是一件好事,结束所有无奈与悲哀,那些纠缠着会让人痛苦难耐的事情。最起码,他再也不用辛苦忙碌过不停,终于可以停下匆忙的脚步好好歇息一下了,是永久的和平与休息。就如外婆一样,终于也可停下一生奔波的步伐,好好睡上一个安稳的觉,一个不会再被任何人惊扰的美梦。是的,死亡本就是一件好事,于死去的人而言,是一种彻底的解脱。死亡,会成为坏事,仅仅是因为活着的人,痛失亲人爱人的痛苦和不舍而已。只是,到底“死亡”于谁会更痛苦一些呢?其实,还应该是死人呀,因为,对生存的眷恋,对世界的依恋,对梦想的向往,对青春的希冀,对亲友的挂牵,对爱人的不舍……都是一种最深刻的痛苦,只是,我们看不到也感知不到,因为,死了的人不会说话,更不会做出种种表情来向世人宣告这一切,所以我们永远无从揣摩一个死人的心思,到底是怎么一套想法。但是,也许我们可以从活人身上得到这种种感悟,就如,如今,我站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角度上,用“死亡”说话一样,其实就是为了让我们能更深刻了解一个人面对死亡时的种种心思,那样也许会让我们在生活中少走许多弯路。死亡,的确也是世界上除了“爱”之外第二位最好的老师,在它面前所有不懂不会不能放下的都会解决了。
再说说父亲下葬之后的事情吧,其实当时我真的很想亲自护送父亲到坟前,亲眼看着父亲入土为安,这样,我才能心安一些。或许说,只是为了尽可能弥补自己的过失,填补心灵的遗憾,只是为了能再陪父亲走最后一程,这条从人间通向天国不到千米远的路程,却又得走多少亿个光年才能迈过去的“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可惜,终究还是难以如愿,我不敢对大人们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知道他们是否能理解一个孩子对父亲深深的依恋与歉疚之情而允许我破例。也因此,父亲的坟地具体是在哪个地方,我后来一直都不甚清楚,自然也就从未到父亲坟前给他上过香了。虽说清明节也有去扫墓,但按照家里的风俗习惯,女孩子一般不前去,除了小时候还会兴致勃勃无所顾忌跟在大人身后,长大之后懂得事理多了,开始有了女孩子的矜持,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意思,就再也不会闹着一起去了。即使是大人喊叫,自已也不愿意去,而宁愿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着外面飞飞扬扬的雨丝,思绪一样飘得很远很远。那个心愿,在2008年9月因创作回到家乡,算是实现了,让弟弟带着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父亲坟前上香拜祭,是知道,当我从那出来之后,也许踏上的就是一条不归路,可能就再不能活着回去,和父亲作生死之间的话别了。以我当时身体与生活状态,我能想得到等待自己的只会是死路,所以我那么“强烈迫切”地一定要去看一眼,否则我心永远不得安乐!父亲应该也会感到宽慰了吧,因为很快我们也会在天国相遇,再也不孤单分离了。我就是在那样的情形底下,2009年1月1日元旦出到深圳,选择一年新的一天,能够在死去之前再给自己要出一个答案,不要死得那么疑虑冤枉不安,是用着生命的“最后”一口力气。就是这样,那个“周东正”的男人,把我的电话,狠狠挂下,不给一丝开口的机会。如果有一天他看到这些,他愧对的何止是活着的人,还有面对死去的人他“良心”何安?!
以前父亲在的时候,父亲和大伯四伯及带着各家的孩子们一起去扫墓,手拿锄头挑着东西,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行,那阵势可够热闹了。虽然路途遥远跋山涉水,走得很辛苦劳累,从清晨直到傍晚才能回来,依旧乐此不疲毫无怨言。后来大伯搬到县城里居住了,他的孩子也都一个一个事业有成在其他地方定居下来,因工作的繁忙生活的奔波,再难以聚集在一起回家扫扫墓祭拜一下祖先,于是这个重任就都落到了父亲头上,逢年过节时多准备一份供奉物品,以替兄弟们传递一份心意。那时,四伯还未搬过来和我们一起居住,也在另一城镇行医看病生活,回老家时间不多。清明时分,便多成了父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去扫墓,显得寂寥多了。再后来,父亲出事之后,大家走动的次数则更少了,起初是由四伯接替了这一使命,但因四伯毕竟也年迈了体力不支,加之弟弟也很少回家,一个人难以胜任,很多时候只是杀鸡在家里供奉一下,节日的气氛渐远,或者说越加浓重,那种凄凉与冷清,无边的苍白与空洞。如今呢?只怕父亲的山头早就长满了野草,还会有人记得去打扫一下吗?可笑,父亲生前的时候,替死去的人扫墓,可他死了之后,又有谁替他扫墓呢?儿女为生活所累,有时连活人都要顾不来了,又还有几人会兼顾得了死人的事情!这么一想就更感难过,生前没好伺候走后也不能多尽孝。
由于父亲的名气之广,医术之好,在他刚离去的那一段时间,父亲生前常走的三条圩场,在他那个固定小小的摊位里排满了长龙,都是形形色色等着看病的病人。当从旁人口中得知,一个那么熟悉的人已经没了时,大家都可谓非常之震惊与惊讶,难以置信和接受。当终于明白这一切是事实时,都忍不住发出种种感叹,来得太突然,也太说不过去了。父亲平时的为人如何,大家都是看得见听得到,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父亲去世那一年,应该是四十六、七左右吧,可谓正值人生辉煌时期,能不让人惋惜吗?何况,父亲曾治好救活过多少身患顽疾的病人啊,如今他走了,何止只是一条人命,还有多少人的生命也跟着得不到保障?许多在医院里难以医治的奇难杂症,都是在父亲这里花最少钱就治愈的,也因此,父亲的名气才会越传越广。还有不少病人,已经在父亲的治疗底下好转多了,正等着继续服药就可彻底痊愈,然而,谁会想到,从此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守护神”,生命也要坠入无边的大海里争扎遨游呢!更有谁会预想得到,一个医术那么好的人,一个曾教多少人起死回生的医生,偏偏就医不好自己的病,救活不了自己。莫非就真的是天妒“英才”,连苍天也有生愤恨不满之心,消除这颗眼中钉?!
也许吧,做人,还是平凡普通一点的好,越是出名有为就越容易“树大招风”,灾难来临时你挡也挡不住。父亲的离去,真不能不说是大家的一种损失,尤其是于那些生活困苦看不起病的穷人而言,无疑于少了一个救星。总之,在很长一段时间,在许多年以后,有人提起父亲的名字,都还会有人立刻反应过来,哦,原来是王##的女儿呀,那时还颇感有点自豪呢,为拥有一位人人皆知的父亲。包括到现在,年轻一代的人也许早已遗忘,但在父母那一辈份的人应该也还会有所记住。当然,那是以前,如今只怕一切都物是人非,过眼云烟。没有谁能永远记住谁,更没有谁会永远把一个死人的事情放在心里。死了,就是死了,从这个世界彻底地人间蒸发!我们,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其生前的足迹。一切的一切,会在岁月的长河之中渐渐荒芜褪化,成为一片永没人触及到的“沙漠”之地……
曾经,我以为自己离不开父亲,以为父亲走了,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要倒塌了,再也坚强不起来。然而,时间证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慢慢地,慢慢地,也许我反会成为第一个先遗忘父亲的人,对父亲的离去成为无动于衷。于是,忽然间明白,生命,并不是因谁而存在,为谁而活,而是完全从属于自己,为自己而活。失去任何人,我们还是可以生活下去的,只在于一个过程。也许在起初一段时间,自己会非常的悲痛欲绝,甚至于也不想活了,但到后来,你会发觉,自己仍然可以承受过去,坦然面对自己的人生。死亡,只是验证了谁要走了,谁先离谁而去这一事实,却不是告诉我们,他们有多么的重要,没有他们,我们的世界又将会变成怎样。
在爱情挫伤的道路上,我也曾以为失去谁会无法生存下去,曾经也把谁当作自己生命的全部,可到最后,我发现我遗忘对方比对方遗忘自己遗忘得还快,我开始接受另一个人比对方去重新开始适应一种新生活还要快。到那个时候,回想起自己曾经流下那么多的泪水,曾经那么痴痴惘然地追逐付出过,你会不会觉得自己当初很天真幼稚,甚至是傻得可笑与离谱?于是,也明白了,爱情的跌倒,也只是为了验证,“没有任何人我们不会生活不下去”这一真理,而不是证明谁是谁的唯一,谁又是谁的永恒。因为,在本就不永恒的生命面前,没有什么能是永恒的。如果你想成就真正永恒的爱,就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即“生死相依”,那是需要巨大代价才可换取得来,你敢付出吗?又承担得起吗?相信,世人之中没几人背负得起,更没那份勇气、毅力与信念,所以,我们眼中看不到永恒的爱情。但是,我愿意,无怨无悔,所以,我一定会让我的这份“真爱”成为永恒,与生命同在,与天地同在,与日月同在,与宇宙同在……
父亲走后,家里在祖宗的神位旁边,也给父亲立了一个小小的牌位。逢年过节时,也会专门在其面前供奉一下,初一和十五都加上一柱香。当然,这些都得由儿女来从事,母亲和四伯作为同辈之人,是不可以实施的。也因此,我克服自己的胆小,学会了用手拿着燃放鞭炮,只有这样,我才能亲自拜祭自己的父亲。每每这时,我心中都会顿生无限感慨。曾经一个那么活生生的人,如今就只剩下牌位一个了吗?这里面,真有我父亲的“神灵“吗?他真能感受到我们的心声吗?!想起以前,父亲在世到山上挖草药时,夜幕降临了仍久久不见归来,我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到村头的路边翘首以待,担心,焦急,忧虑,守候父亲回来一样,直到父亲的身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紧崩着的心弦才算是定下来。而如今,我知道,哪怕我再等上一千年,一万年,一亿年,也不可能再等到父亲的归来,见上他最后一面的了……
人世间最远的距离,莫过于生与死之间的距离,任凭我们如何努力如何追逐始终跨越不过去;
人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在你拥有时不懂得善待与珍惜,失去时方知可贵与美好,空留一生一世的悔恨与自责;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在承受着生不如死的痛苦,你却不能代对方受苦;
人世间最大的无奈,莫过于眼睁睁看着那个如此之熟悉与亲切的人一步一步地离你而去,你却爱莫能助,无能为力;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失去最亲最爱的人,天上人间,阴阳相隔,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悲兮莫悲生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