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夜晚,梅影和林雨默都无法入睡。又打开一瓶红酒,梅影还是想让自己醉。醉了,便可以好好的安睡。
夜慢慢地浓郁,远处的灯火也渐渐地隐去,她独坐于孤单的夜半,燃起自己心爱的香烟,时而又将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寻爱情。
梅影是个奇怪的女人,她崇尚那种生死相随的爱恋,也有过那样很真切的体验。梁山伯与祝英台如此,化了蝶儿,还可翩然相随。罗密欧与朱丽叶也悲凄憾人,但那又能怎样,煽情的化身,造就了一个绝美的love story。可是传说是虚幻的,没有办法去真切地触摸,只能是人们美好的臆想罢了。
爱应该是渗透入血液的,鲜红的血,带着浓厚的腥味,那是爱的味道,艳丽而又刺鼻,眼里看到了怡人的美丽,可却无端地让嗅觉永远地沉浸在那一股腥味儿里,只有这般的浓烈才会再一次刺激她的感知。就如同冷旭离去的那一个夜晚,那殷红的斑斑血迹,从来都没有从她的脑海里抹去。
她爱过,用她的生命去爱过!爱一个人不就是倘若他要你的命,你也会给他的吗?不后悔,她甘愿,可是最终,她还是未能随他而去。他温润清澈的爱常常令她不得喘息,爱了,疯了,此生做为女人,够了!男人,她有过,可让她痴迷到不顾性命的只有他一个,可是,再也握不到那一双牵她的手。
每望着天边那一道残阳,那一抹殷红是如此地美丽了她的想念,于是她崩溃,她发狂,她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来抹煞那凄绝的艳丽,还是做不到,她没有办法忘却。她的至爱,她的王子,在每一个思念他的夜晚,她甚至用刀去划自己的手臂,她何尝不想用自己的鲜血来诠释这番的刻骨!是的,她要的是近乎疯狂的爱,哪怕呼吸在下一秒停止,她也甘愿!
如她这样的女人,从不刻意去讨谁的喜欢,不管是男人仰或女人,她说不来阿谀奉承之词,也做不来乖巧谄媚之事,她是夜的女人,白天的光太刺眼,会乱了心志。静谧的夜,泛着光晕的路灯,杯中的酒,和着她不想示人的泪水,氤氲的酒香,执着的孤单,再一次被她一饮而尽!
在这个没有人打扰的夜里,梅影想起很多,也想了很多。其实此时的林雨默也跟她一样,他并没有急于地回到酒店,他想在这寒冷的夜空下静静地去思考。思绪从十二年前那一个微雨的清晨,再回到此刻这雪落后的天空。他甚至给江婉打了电话,在心底里,他是多么希望她能给予他几句慰籍之言,让他早点回到家里,或者问一问天气也是好的,他的心就会坚定许多。可是,她连电话也没接,如今的她凡事都让她大姐代劳,说是她已经睡下了。
林雨默感到从没有过的失望和沮丧,他一直努力维持的婚姻真的会坍塌吗?他在所有人心里好男人的形象是否会被击得粉碎,女儿还太小,他不想让她幼小的心灵接受家庭的不完美。其实他自己的父母也劝过他离婚,天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幸福,可是两位老人在自己儿子的眼里显然看不到幸福这两个字。
很多时候,他认为江婉是精神上有问题,这几年来,她总是神情呆滞,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性情暴烈。她不过才四十出头,就算是更年期提前了,也不可能性情老是这样阴晴不定啊。每次一说去医院做个检查,她就又是哭又是闹的,把他的心也搅得乱极了。
如果真是答应了她让她回到老家去生活,那他和孩子怎么办?他是不是也跟她一起回去呢?那他的事业就此断送了吗?他年迈的父母又由谁来赡养?他不明白的事太多了,他想不通,他的女人怎么就不能为他考虑一下,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他的心呢。
这个时代在变,看着自己周围的很多人都有情人,饭桌上、社交圈子里,他见太多了。人们不再觉得这是羞于启齿的事,反而扯下了那块遮羞布,堂而皇之地示于人前。这是个迷乱而略带颓废的时代,不需要法则,不需要循规蹈矩。随性而为是自然,随遇而安是规律。再大的波澜也摧毁不了一切,人们渐渐地变了惰性,连抗争的权力也懒于去争取了。
每一个人都说不信命,但却默默地认命。平淡也不是真,那抵不过宿命太真实而残忍的命定!是不是只需一点概念的模糊,不是难得糊涂,而是要他糊涂一生呢?如果真就这样糊涂地活下去,那这样的活法跟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林雨默缓缓地抬起头来,城市的上空游走的是混乱,是迷茫,还有一些些的悲伤,间或又出来一团团暧昧的情愫充斥着整个苍野。难道这世间已无须真情的交流与诉说,要的只是一点点虚无的抚慰吗?不用付出,也不必奢求得到,心与心不再相系,只让彼此身体的占有去给荒芜的心灵补虚。
这是个怎样的时代啊?刺激与心跳成了主旋律,爱情也快要变成方便面了吗?不再加以四点水的煮,那样费时且要等,只需三点水的泡即可食用。现在的人们惯于快餐的方便且物美价廉,煲汤自然就成了无牙的老头老太太们消遣时光最佳的美味了。
当然,他从来就不认为爱情是方便面,如若他爱一个人,他希望是一生不变。回望着他和妻子携手相伴的那些岁月,为什么却是苦涩多于甜蜜。他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他不需要谁的回报,一家人本该如此,为了家人做任何事都是不必去寻过多理由的。可是这么几年来,他还有家吗?
他这艘漂泊累了的小船,为什么总是找不到停泊的港湾。他不是旅行者,他不想把家当做旅店。他疲惫的身体也想有个温暖的胸膛靠一靠,他满腔的情怀也想有个人能傾诉一番。是啊,一向坚强的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变了柔软,眼里和心头竟有一些滚烫的东西在不断往外翻涌着。
林雨默走一路便不停地在心底里问了自己一路,“我这是怎么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何想要流泪,为何蓦然就感觉到了凄清与孤寂,为什么今天一见到那小丫头,我竟然会想到了爱情和温暖。我是不是喝多了,还是我正常的思维已经被她打乱了?为什么我的心里对她生出了渴望?为什么我想要再一次牵她的手,再一次拥她入怀?”
不可否认,这十二年来,他常常会想起她说的那些话,也会在某一个失眠的夜里玩味她那些字字句句,刚才他是想告诉她的,其实他时不时地也会想起她,她俏皮的话语时不时的也牵扯着他的心。她就像个任性调皮的小妹妹般,还是令他挂念了许久。她开朗乐观的生活态度也激励过他,让他在最苦闷最艰难的日子里也会展颜一笑。
这一次再见到她,她的蜕变让他讶异得都无法言语了,他从最初的不能确定到心生怜惜,他想知道这些年来她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那十二年前的小胖妞,那臃肿的身态都是如何不见的,何以...何以她又生出许多撩人的风韵来,让他如此沉稳的男人也心烦意乱起来。
对,他应该去问问她,他急切地需要与她做一番长谈,这十二年来,每一缕他没能见证的光阴,他都需要听她一一道来。
第一百零六回 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