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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更新日期:2015-12-07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自从买了自行车,肖丽就天天骑着它去上班,服装店老板没再送过肖丽。小木心里暗自高兴,觉得消除一个隐患,然而又时时不安,又觉得老板突然间不送肖丽了,是不是心里有鬼,故意遮掩什么。想到这里,小木悄悄叹口气,想起电工说的跟这个女人过一辈子会很累。小木不得不承认电工说话真是太准了,往往三言两语就说他心里去。

  小木被这个念头折磨着,工作都不能安心。有时一人独处的时候,就想,我到底是为什么放不下这个女人呢,天天当神一样地供着,时时刻刻陪着小心,生怕她受了委屈,可是她考虑过我吗?小木仔细想想,肖丽好像一次也没为小木设身处地地考虑过,在小木面前,肖丽总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偶尔高兴了,会慷慨地舍给小木一个笑脸,不高兴了,往往冲小木撇撇嘴。小木努力地在大脑里积累肖丽的缺点,想着能让自己恨她,即便做不到恨她,至少不这么迷恋她。无论小木怎样努力,也做不到这一点,他还是那么迷恋她,就是肖丽冲着小木不屑地撇嘴的样子,在小木看来也是可爱的,肖丽嘴角轻轻往下一拉,虽是轻蔑的表情,但在小木看上去却是撒娇,是那么可怜可爱,那个模样一下子瓦解了小木的所有努力。

  因为对肖丽不放心,小木有时也悄悄去镇上看看肖丽,看她在干什么,是不是跟服装店老板在一起。小木去的时间多数在中午下班后,他远远站在一个僻静处,装着等人的样子,眼睛偷偷往服装店里瞄,这个时候也是服装店最忙的时刻,服装店买衣服的人多,小木看到肖丽忙着给顾客介绍各式服装,根本没时间跟别人聊天。小木悄悄去过几次,一次也没见到服装店老板。小木觉得错怪了肖丽,心里顿生歉意,就买一只鸡或者一条鱼,回去做了,等肖丽晚上下班回来吃,算作弥补。肖丽回来一看,问小木是不是去了镇上,怎么买了只鸡?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却让小木胆战不已,生怕肖丽看出他的心思,支吾着说,是托别人从镇上捎来的,你太辛苦,给你补补身子,小木说完就赶紧到厨房假装洗刷炊具去了。他担心肖丽再问托谁买的,如果再问下去,小木就露馅了。实际上,肖丽看到有好吃的,根本没心思多想,主要是小木心虚。

  以后小木再偷偷去镇上看肖丽,不敢买东西了,怕不小心在肖丽面前露出马脚。去了几次,没发现什么异常,小木放心了,不再去了,心里还怪自己疑心疑鬼。

  跟电工和厨子聊天时,小木把情况跟他俩说了。厨子说,我觉得小木老婆是个正派人,你们俩胡思乱想,没事也让你们捣弄出事来。电工对厨子说,你头脑简单,想问题也简单。厨子有点不高兴,说,你脑子复杂,你的本事就是把简单的事情也弄复杂了。

  电工不理会厨子,开始给小木分析。电工遇事喜欢分析,以前在家具厂,遇事也跟小木分析,只是那时候小木“拧筋”,电工“拧筋”不过小木,结果分析来分析去,最后随了小木的意见。自从小木碰到了肖丽,小木在电工面前不再“拧筋”了,什么意见都听电工的,电工找回了感觉,更喜欢分析了,特别是在小木这事上,他更是热心。

  电工说,小木,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去的时间都是服装店最忙的时候,你仔细想想,哪个老板会在那个时候找店员聊天?她们清闲的时候你去过吗?那时他们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几句话,又把小木说懵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小木觉得自从有了肖丽,他的判断力已经丧失了,他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什么事都是自己拿主意,现在变得跟厨子一样了,事事都要靠别人拿主意。

  厨子拍一下巴掌,说,电工一说,我脑子转过来了,电工说的是有道理,小木老婆在外面一呆就是一天,小木就去那一会儿,能看出什么问题来?不过,我倒是突然想起个办法,明天上午我少买点菜,下午做饭不够了,我打发小木去镇上买,小木可以名正言顺地去了,不算旷工,那个时候恰好是服装店清闲的时候,小木借这个机会看看,谁也不会怀疑。

  小木和电工听了,都觉得这个主意好,电工还表扬了厨子,说,厨子跟我这几年,学聪明了。说的厨子脸都羞红了,厨子跟他们在一起,很少受到表扬。

  第二天下午,小木骑着厂里的机动三轮车,去镇上买菜。这次去心里就非常踏实,不用偷偷摸摸了,路上见了熟人,小木主动停了车,大声跟人打招呼,嗨,我到镇上买菜去了。喊得熟人还莫名其妙,你买菜就买菜,值得这么炫耀吗。

  路过服装店,小木车速慢下来,扭着头,往店里瞅,小木骑的三轮车是带车篷的,小木坐在里面,外面的人不仔细看,是看不到小木的。下午三点左右,服装店里很冷清,基本上没有顾客,肖丽和其她几个女店员站在店门口聊天,店老板也在,店老板没跟她们聊,他坐在门口旁,跟一群老头下象棋。

  小木放心了,看来肖丽和店老板真的没啥,是自己错怪了他俩,联想到那次对店老板的态度,心里顿时感到过意不去,又想也是电工想的太多,害自己多跑了那么多路。

  回来后,小木把自己看到情况跟电工和厨子说了。厨子立马改口说电工,你就是把简单问题想复杂了,世上的事本来很简单,就是你们这种想事太细的人把事情弄乱了。你还笑话我头脑简单,我看你的头脑也复杂不哪里去。

  小木担心两个人吵起来,赶紧岔开话题,说,你俩都是为我好,我今天请你们喝酒。下班后,小木把厨子和电工邀请到自己宿舍里,亲自做菜,又去厂里小卖部买两瓶酒,三个人围坐着,吃喝起来。电工和厨子自以为有功,也没客气,放开了喝。喝到一半,电工和厨子酒喝的有点多,小木没事,小木的酒量比他俩好。

  电工大着舌头说小木,小木,对老婆不能太好了,你对她太好,她就给你胡乱惹事,你要想办法压住她,把她震住了,她就老实了。老百姓说的好,家里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两天不揍,爬墙上树。你找个机会,教训她一顿,你就不会天天过得这么提心吊胆了。小木想,我哪里舍得教训她,话说重了,都舍不得,她能跟着我一块过日子,不嫌我穷,我心里就觉得愧对她了。小木只是想,没有说出口,怕说出来,他们两个笑话他。

  电工又说,比如你嫂子,我在家里说一不二,她敢不听我的?不听,试试?电工话音未落,就让厨子揭了短,厨子说,你也就是在外边说说大话,那次我去你家,你老婆把你骂的跟孙子似的,你也不敢还口,你这怎么解释。

  电工一时语塞,停顿片刻,急赤白脸地解释,那次情况特殊,巧了,让你碰上,平时她哪里敢?厨子借着酒劲,索性继续揭,要是一次,你说巧了,我还信,可是我去你家很多次,十次有七八次都见到你老婆骂你,说你懒,在家不干活,你大话都不敢说一句,这都是巧了吗?

  电工急了,也揭厨子的短,那我也比你强,我老婆顶多是骂我,绝不敢打我。那次我去你家,你老婆拧的谁的耳朵,就跟拧驴耳朵一样,拽的有这么长?电工拿双手一比划,说,有一尺多长,这个你怎么不提?

  小木见两人越说越情绪越激动,知道他俩喝多了,赶紧劝开,说,肖丽快下班了,咱们赶紧结束吧,说完,趁着他俩不注意,把他俩杯子里剩下的酒倒自己杯子里,一口喝干。小木这么一说,他俩清醒了,顺便吃了几口饭,站起身,摇摇晃晃着往外走,小木把他们挨个送到宿舍,好在宿舍都挨着,几步的距离。厨子进自己的宿舍,躺床上呼呼大睡了。电工喝多了话多,小木把电工送进他的宿舍,又陪着他聊了一会儿。电工说,小木,你别听厨子的,他是个没脑子的人。你还要继续观察你老婆,把事情要彻底弄清楚,要不然,你还是要吃亏。说的小木心里一阵子不舒服。

  不过,小木还是听了电工的话,又借着买菜的理由,上午或下午,去了镇上几次。有一两次是在上午,倒是看见服装店老板跟肖丽说话,不过不是跟肖丽一个人,而是一帮店员,看样子是在跟她们开会。还有几次是在下午,小木看到一个个头不高,白生生的男人在跟肖丽和几个店员说着什么,肖丽不时笑得弯下腰。小木认得,那个男人是个南方人,在服装店旁开了一家卖电器的店。小木去买过几次电插座什么的,认得那人,并不不了解,只是觉得那人挺会说话,不管对什么人,说出的话总让人听得舒服,语气又柔和,跟鸟语似的。小木第一次听他说话,心里直羡慕,要是自己能像他那么会说就好了,可以把肖丽天天哄得开心。

  小木回去跟电工一说,电工凝神思考一会儿,说,看来咱们真的把你老婆错怪了。

  电工这话说了没几个月,肖丽跟人私奔了,就是跟那个卖电器的南方人跑了。这之前其实能看得出征兆,可惜小木他们只把注意力集中到服装店老板身上,从来没去想其他人。最先发现征兆的是厨子,厨子经常去镇上买菜什么的,看到肖丽常常没事的时候,跑去跟那个南方人聊天。回来,厨子就把看到的情况跟小木和电工说了,电工当时就下了断语,说,只要服装店老板没事就没事,其他人不用管,再说,人和人之间聊聊天又有什么,咱们三个不是也经常聊天嘛,聊出啥了吗,没啥嘛。电工说完还自作聪明地笑了笑。电工是他们三人中公认的最聪明的人,看问题最透彻,没想到,就是电工的聪明误导了小木。

  肖丽跑的当天晚上,其实也有很明显的征兆,只是小木没想到罢了。那天晚上,从来不回来吃晚饭的肖丽突然回来了。小木还吃了一惊,以为肖丽发生了什么事,忙着给肖丽做饭。小木已经吃了。肖丽说她也吃了,不用做了,又撵着小木出去玩,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小木就出去找电工和厨子聊天去了。

  小木回来后,发现肖丽已经走了。小木也没在意,以为肖丽又去上班了。等到半夜,肖丽也没回来,小木放心不下,借了自行车就去镇上接肖丽。到了镇上,大街上空无一人,所有的商店都关了门。小木也没多想,以为肖丽跟几个店员出去玩了,以前也有过一两次,肖丽跟她们玩到半夜的情况。等到下半夜凌晨两点多,仍不见人影。小木以为肖丽可能玩完了回住处了,又骑着自行车回到住处,还是不见人。小木心里才觉不不对劲,又发现肖丽平时穿的几件换洗衣服没了,存折也没了,顿时没心思睡觉了,熬到凌晨六点多,又匆匆赶到镇上,正碰上服装店老板来开门。

  小木冲上去,质问老板把肖丽弄哪去了,把老板问得一愣,说,我哪知道她去哪里了,昨天晚上就没来上班。小木已经中邪了,一心认定就是服装店老板把肖丽给拐走了,揪着他吵嚷着要人。服装店老板是当地的痞子,身强力壮,哪里把小木看眼里去,一把推开小木,把小木推得踉踉跄跄,倒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又抡起拳头要打小木,小木顺手从腰里抽出带来的菜刀,朝着服装店老板砍来,服装店老板扭身躲过,一看小木要拼命,心里当时就怯了,再是痞子,也是怕不要命的。

  两人扭扭打打缠在一起,员工三三两两来上班了,看到小木和老板正吵架,几个人就把两人拉开,问明情况,一个员工把小木拉到一边,说,你老婆可能跟那个人跑了,嘴一努,指电器店。小木一看,电器店的门上不知什么时候贴了一张招租的广告。小木问,他不干了?员工点点头说,他在这里挣不到钱,昨天就把所有的电器拉走了,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又有几个员工做证,对小木说,你老婆一定跟那个人跑了,这几天,她没事就往那跑,也不知他们在商量什么,估计跟这事有关。正说着,镇上派出所来人,一把揪住小木,把小木带走了,原来是服装店老板报警了。小木一走,服装店老板张狂了,说,老婆跟人跑了,找我要人,以为我好欺负啊?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这个地界上,都是我欺负别人,哪有人敢欺负我?

  小木持刀砍人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因为谁也没伤着。电工听说了赶紧找机械厂的厂长,求他去跟派出所的人求情,把小木放了。电工跟厂长是亲戚,小木又在厂里上班,厂长不好推脱,去派出所把情况一说,就把人领回来了。厂长是县人大代表,又兼着镇上分管工业的副镇长,在镇上说话管用。

  厂长把小木领回来,对电工说,小木有点二,动不动就拿刀砍人,也不问问原因,这样的人谁敢要?他不能在这里干了。其实不用厂长说,小木也不会在这里继续干了。小木这一闹,弄得全镇的人都知道小木的老婆跟人跑了。小木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说,看,就是他,老婆跟人跑了。弄得小木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干。

  小木也不愿回家,按他这种性格,就是没路走了也不会回家,让家里人再戳着脊梁骨笑话,还不如死了算了。关键时候,厨子帮了小木的忙,厨子有一个师兄,在县城开饭店,生意比较红火,忙的时候人手不够,曾经跟厨子打过招呼,让他物色一个比较实在,又有点厨艺的人,到他那里帮忙。

  厨师跟他的师兄一说,他师兄爽快地答应了,并要求小木尽快过去,他那里忙得周转不过来了。小木无路可走,只好去了那边,给厨子的师兄帮忙。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电工和厨子请小木吃了顿饭。

  肖丽的私奔与电工的误导虽有一定的关系,但也不能全怪电工,电工当然也不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仅没揽,反而把责任都推到肖丽身上。电工对小木说,小木,有句话早就想给你说了,只是你那时一心一意的想娶肖丽,我不好说而已。现在反正肖丽跑了,我也不管你生气不生气,今天我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小木本来低着头抽闷烟,听电工一说,抬起头看着电工,绷着嘴,一句话不说。几天功夫,小木至少苍老了十岁,背有点驼了,脸上皱纹也多了,原本乌黑的头发也有了丝丝白发,更明显的是,小木的眼神死遢遢的,没了一点精神,看着叫人心酸。小木“拧筋”,“拧筋”的人都好面子,肖丽这一闹腾,等于把小木从肉体到灵魂都剥光了,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电工说,你老婆跑了看上去是坏事,仔细想想,其实是好事。趁这个机会,赶紧跟她离婚。这个女人,从她眼神里,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那种本分的过平淡日子的人。像她这种人是过不了平平淡淡的日子的,她需要不停地寻求激情和刺激,才能过下去。咱们都是普通百姓,谁有功夫天天哄她,陪她玩激情玩刺激?这种女人不要也罢。以后找一个踏实的女人,过一般日子也很好,就像我和厨子一样,不也过得挺好吗。

  小木低下头,仍是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狠吸烟,又狠狠地吐出烟。小木的心已经麻木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他发现,他终于成功地恨起了肖丽。小木在心里发狠说,这次绝不管她了,死到外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