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龙山子在自己的宅第东北方盖好了一座书楼,位置略微靠近邻居的竹林,不管是写书、读书或者朋友聚集谈笑,都在这座书楼上。并且自己题写了“借竹楼”楼名。龙山子的朋友方蝉子问他筑楼的原因,龙山子说:“如果一开始先父就选择在这里定居的话,一定会买现在邻居家的这块土地来建造房屋;如今我没有能力买地,只好借邻居家的竹林为景致而在它旁边盖楼。只是这样罢了!”
方蝉子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看,用手指着说:“如此说来,你想要借的,只不过是邻居的竹林吧?不是这样吗?”龙山子回答说:“不错。”方蝉子又问:“那么邻居的竹林之外,又是什么呢?”“是其他邻居家的竹林。”“其他邻居家的竹林以后,又是什么呢?”“是会稽山绵延在南方,并逶迤向东边伸展的地方。”“会稽山之外,又是什么呢?”“是云天覆盖的地方。”方蝉子沉默了许久。龙山子坚持着请求他开口说话,方蝉子说:“你是看到邻居的这片竹林,希望拥有它却无法做到,所以才说‘借邻居的竹林’吧?不是这样吗?”“是的。”
“既然这样,那么看到其他邻居家的竹林而快乐,也应该把它说成是‘借’的;看到不是邻居家的竹林而快乐,也应该把它说成是‘借’的;又远远看到会稽山和云天覆盖的地方而快乐,也莫不应该说成是‘借’的,但你却唯独想‘借’这邻家的竹林。如果你快乐地看到云天,你也不认为它是借来的;快乐地看到会稽山,你也不认为它是借来的;那么快乐地看到近处属于自己的竹林,也应该不必看成是借来的,又何必唯独要‘借’邻居家的竹林呢?而且就像你说的那样,假如让你的房子处在邻居家的东边,依次一直到达云天所覆的地方,那么你满心希望要‘借’的东西,是不是也依次要向东延伸;而你所不想借的东西,反而就是你邻居现在的竹林了?又假如你现在的房子是位于云天所覆之处的西边,依次达到现在这邻居家;那么你乐于要借的东西,是不是也要依次向西延伸,而不想借的,反而是云天所覆之处呢?这样说来,你想要借的东西,究竟是处在哪个位置上呢?”
龙山子很吃惊地说:“我知道了。我能对远的东西忘情,却不能对近的东西忘情,这不是真忘情,只是物有远近罢了。凡是急切地追求那些有可能得到的东西,而貌似潇洒地放下那些所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就说自己能置身物外,人们对待天下的东西大致都是如此。如果没有您的指点,我也不能免去这种毛病。请您改一改我题写的楼名,来开阔我的心胸,怎么样?”方蝉子说:“为什么要改动它呢?那些所说的要‘借’的东西,在竹子里本来就有。那心胸的谦虚与正直,那行为的清廉与飘逸,那文章的铿然有声而坚持气节,就是你从竹子那里借来的,而你竟不知道!那根系的盘错和牢固,那拔地而起的昂然气势与高耸,那风格的洒脱而不累赘,就是你从竹子那里借来的,而你竟不知道!题为‘借竹楼’,有什么不可以的呢?”龙山子俯仰思索了一番,终于感到释怀,就让方蝉子写下了题目,记下了这些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