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支完小汽车顶部的黑色敞篷时,从厨房的窗口飘出的大蒜和香肠烧焦的气味,宛如受惊的鸡被胡同里转来转去的阵风吹散了。这是用牛油炒切得薄薄的蒜片,香肠炒好后放里边,再加上水一起蒸,是鸟跟戴尔契夫学的一道菜。鸟想着戴尔契夫的事。戴尔契夫已经被迫离开了那位皮肤苍白的小姑娘,被带回公使馆了吧。或许在小死胡同里和他的情人的巢里拼命地抵抗着吧?他的那位情人用不仅戴尔契夫不懂,就连来抓戴尔契夫的公使馆员也难以理解的日语哭喊着。不过,最终戴尔契夫和他那位情人也都得断念吧。
鸟望着支起了黑敞篷的小汽车。鲜红的车体上装着黑色的敞篷。小汽车就像伤口撒裂开的肉和周围的疮痴。鸟感到有点说不出的恶心。天空黑沉沉地阴云密布,空气湿漉漉的充满了水气,风也刮个不停,雨下了一阵,又像雾似地充满了空间,马上又随着疾风不知飘洒到哪个远方去了。过了一会儿,想不到那雨又随风飘了回来。鸟看到一棵房子之间的郁郁葱葱的繁茂的大树,阴沉沉的阵雨把它洗得碧绿。那绿色和在环线公路的十字路口看到的信号一样,使鸟着迷。鸟呆然若失地想,我在临死的床上或许也能看到如此鲜艳夺目的绿色吧。鸟觉得现在要送到那个可疑坠胎医那儿杀掉的,仿佛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他自己。鸟折回到门口,把放在那儿的婴儿的小摇篮和内衣、袜子毛衣、毛裤还有帽了装在一起,塞到汽车座席后的空挡里。那些都是火见子花了不少时间挑选买来的。鸟等了足有一个小时,甚至令他担心火见子是不是逃掉了。火见子为什么花那么长时间挑选马上就要死了的婴儿衣物呢?女人的感受性常常是不可思议的。
“鸟,饭做好了。”从卧室的窗口传来火见子的喊声。鸟进来时,火见子正站在厨房吃香肠。鸟瞧了一眼炒锅,扑面而来的蒜味将他击退,不由地缩回手指,朝惊讶地望着他的火见子微微地摇了摇头。火见子用水杯漱了漱那热心地咀嚼,被融化的牛油濡湿的舌头,呼出蒜味的气息说。
“没有食欲的话,先洗洗淋浴怎么样?”
“先洗吧。”满身灰汗的鸟轻声地说。
鸟缩着肩恭恭敬敬地洗着身体。以往他每次用温水冲洗脑袋时总感到***越来越强烈,现在却只感到喘不过气来的心悸亢进。鸟在淋浴的温雨下,有意识地紧紧地闭上眼睛,仰着头,用两手掌的拇指根擦着耳后。一会儿,火见子头上戴着象西瓜花纹的塑料帽匆匆忙忙地钻到了鸟的身边,象是挠身子似地洗了起来。鸟中止了游戏从浴室里出来。鸟用浴巾擦身子时,听到胡同里传来东西落到地面的沉重声音。鸟走到卧室隔着窗户望下看,看见他们鲜红的汽车像要沉没的船似的倾斜着。前面右车轮不见了!鸟顾不得好好擦擦后背,穿上裤子和衬衫出去看车。有人朝胡同口那跑去,一闪就不见了。鸟没想去追,检查被破坏的车,卸下的车轮踪影全元。由于倾斜落到地面那侧的前照灯受了冲击已经坏了,那家伙可能是用起重器把车抬起来,卸掉车轮后站在汽车挡泥板上,猛地车一倾斜,车灯损坏了。现在起重器像断了的手腕似地倒在车低下。鸟招呼还在洗淋浴的火见子:“车轮被偷走了。前照灯也撞坏了。真是个奇怪的小偷。如果有备用车轮的话还好。
“车后面放东西的尾箱里面有。”
“可是,这车轮是谁偷走的呢?”
“我朋友中不是有个像小孩子似的人吗?鸟,是他捣的鬼。一定抱着车轮藏到附近哪块儿了,然后注视着我们。”火见子若无其事地大声应道。“我们要是摆出一幅毫不在乎的样子,大摇大摆地出发的话,那小子就会在躲藏的地方委屈地哭起来了。就这么办吧。”
“说的是,如果车没被搞坏的话,不管怎么说,先把备用车轮换上吧。”鸟说。
鸟两手沾满了油泥把车轮换上了。干这活的时候,他比淋浴前出的汗还多。之后,鸟小心翼翼地发动起发动机,似乎没有特别异常。鸟想,即使晚了一些,到黄昏之前一切都会结束吧,前照灯没必要换了。鸟想再冲一次淋浴,可是火见子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焦躁不安的感情,已经再也找不到一点点时间的余暇。鸟们出发了。他们的车离开胡同时,有谁从后面扔来一块小瓦片。
到了病院,火见子把车停了下来,鸟在车里就恳请她说:“你也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