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间公交车上都十分拥挤,尤其是在上下班的时候,那么多的人蜂一样地往车里拥,有些前门上不了,只好交了钱从后门上,这让我常常担心车体会被挤破。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只好就边走边等待,就这样,我常常觉得自己是走在生活后面的人,就像一个漫无目的的拾荒者,是甘于寂寞的,是情愿孤独的,而这样,使得很多人生的好多机遇都与我相继错过了,很多好看的风景我总不能先睹为快。有时候想,会不会被这个世界抛弃或遗忘。
我想我是一个胆小的人,怕事的人,我的胆小怕事似乎与这个世界的距离有关,我总是与这个时代,与身边的每一个人谨慎地保持着距离,我无法将自己扔进急速旋转的生活旋涡中,以及拥挤的人流中去。我不敢在公交车上用自己的身体挤着别人,更担心会不小心踩了别人的脚,更不敢大胆地去逼视座位上一个女孩的*沟。我确信我是这样胆小的人,在公交车上,如果有人打电话找我,我总会俯下身子小声地接听,那感觉公交车上就如同会议场上一样,怕干扰了会场秩序,有时候我干脆就摁掉电话,等下车时才复拨过去。
现在,我就乘坐在一辆公交车上,也是十分的拥挤,我尽量地把自己逼到最小的地方,不想让别人挤着我,也不想挤着别人,但我的努力全是徒劳,我想我即使突然消失,自己所占据的空间立刻就会有人填补的,所以我只有努力地支持着,顶着别人的身体。我的背贴着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背,这让我极不舒服,仿佛贴着的是一个怪兽的皮毛一样,让人的骨头一阵一阵地难受,仿佛露在了冷风中一样。我的左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我不敢扭头看她的相貌,从侧面可以看到她脸上的几粒雀斑、以及粉红的唇线,我尽力地想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但无奈车内太拥挤了,她的胳膊不时地会碰上我,我注意到,她的手是那么小巧,手腕生白。这时她的头发,波浪般爆起的卷发就蹭在了我的脸上。她戴着耳机,正陶醉在MP3的音乐中,根本意识不到她的头发已经使我难以忍受了。她的样子有些无所顾忌,仿佛身边的我是一截木头。
好不容易过了两站她下了车,这时我的身边又挤过来一位男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有一股化妆品的味道,头发梳得油亮,打了很多的摩丝,面皮白净,蓄着小胡子,左耳上有一个怪怪的如同缩小的羊角模样的耳饰,身后背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一身休闲装,长头皮鞋。我注意到那双皮鞋十分地夸张,让我感到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体积是闲置的,加上这种长度与他的身高也极不相称。在我看来,这显得有些滑稽,也许是一种时尚。长久以来,我总是对这样的年轻人抱着欣赏的心态,我想世界有一部分动力就是来自与众不同突兀的异形之力。这时我扭过头又一次想打量这个时尚的小伙子,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凌乱的长发下,他的耳眼里积着那么多的耳屎,几乎要掉出的样子,这让我一阵恶心。我有些难以忍受,我想提醒这个小伙子,只要他抬手用小指轻轻一抠就能剔除这些污物,但他根本意识不到这是多么丢人与危险的事,我觉得这是一只古老的耳朵,落满了经年的尘垢,而这些又与他表面的时尚有着极不协调的矛盾啊。直到这个小伙子下车,我还是想着要是能提醒一下他多好,我有些后悔没有悄声地告诉他我看到的这一切。
还有好几站才能到目的地,在不知不觉中,我又被上来的人流挤到了车厢后部,我竟然站到了一个年轻少妇的座位旁边。我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看到了她的*沟,那是多么美好的*沟,在蕾丝花边的领口的掩映下,透着万般的风情。我的目光在她洁白的脖颈下停顿了几秒,慌乱地在她丰腴白嫩的**上滚动了两次,我感到自己十分地紧张,仿佛做了什么下流之事,或者是乘她不注意时偷偷地摸了一把。我知道,其实许多美好的事一旦一览无余裸露出来时,就会丧失应有的美好,正如眼前的这位少妇,她的**,也许真正美的是她的*沟而不是**全部。我不敢细想,只是觉得自己还是做错了什么事。我想努力挤出去,离开她的座位,但我的脚却一动未动。我对自己的举动有些难以置信,仿佛我的脚是耍赖在她跟前一样,于是,只好迅速就移走了目光。我也没敢仔细观察她的容貌,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我只是觉得她有万般风情的美态,只是眼角似乎有一抹难以捕捉的忧伤。当我抬眼时正好看到了她的手臂,她有着修长而圆润的手,长长的手指上戴着小巧的钻戒,亮丽的指甲上画有朵朵盛开的粉色的小花,顺着她的手指回溯,我看到了她的触目惊心的手腕,啊,一道,两道……一共是五道,其中有一道十分地深,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五道刀伤告诉我,她曾经是多么痛苦,曾经在生与死之间做过怎样的挣扎,是的,她曾经割腕自杀过。她是一个幸存者,在经过黑色的死亡之后,她又重新走在了生命的夏天,并且有勇气袒露这让人揪心的伤口。一时,我感到在这个拥挤的车厢内,她的手腕上醒目的刀伤,似乎一下子让这趟公交车变得更加拥挤了,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车行驶到了另一个站点,这时,上来了一群中学生,他们似乎刚考完试,很多女同学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没了,似乎还处于兴奋状态中,那样子公交车上与大街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他们边往里挤边相互打骂着,骂着十分难听的话,这让我感到她们的话要比她们的实际年龄大好多。我完全能够理解,她们的身体的发育赶不上她们的思想的成长。我转过头,发现其中的一个女学生,穿着一件到处是洞的牛仔裤,白森森的大腿透过破洞让我不知道外面的天是热了还是冷了,她无所畏惧的走到了我的身后,这时一个男生走了过去,就搂住了这位女生的脖子,他们有些旁若无人地相互亲了一口。我从他们眼神中完全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对坠入了情网的少男少女,花一样的年龄,加上这种青涩的爱情,让我平添了几许担忧与伤感,难道这就是无怨无悔的青春?车厢里没有人一个人注视他们,仿佛他们再夸张的声音与举止都挤不进所有乘客的耳朵与眼睛一样。
这种奇怪的隔离感让我想到妻子的一次惊魂描述。也是在公交车上,一个小偷解开了一个酒醉乘客的衣服,这个醉汉应该是一个俄罗斯商人,大胡子、粉色的皮肤,黄色的头发,隆起的肚皮,实足的商人气质。他一上车就靠在椅子上睡了,那样子是让这辆车想开到哪就开到哪儿去,完全没有目标一样。不久就有一个小偷就靠了过去,他偷盗的样子不像是一个小偷,倒像一个小品演员,一直给身边的人做着鬼脸,一边轻轻地解开这位俄罗斯人的衣扣。车上并不拥挤,仿佛变成了一个舞台,没有人一个出声制止这个小偷的行为。所有的人似乎不是乘客,而是在看一场哑剧小品表演的观众。五岁的女儿发现了,吓得将头埋在妻子的怀中,妻子也不敢声张,担心小偷拨刀相向伤着女儿。那一刻她多么希望有一个男人能够站起来,这种真是折磨。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偷将手伸进这个醉汉的上衣的内口袋,取出了钱夹子,他将钱夹子里的各类卡片一个一个地看了一遍,好像还有护照,最后他只拿走了所有的钱,然后又小心地将钱夹子装进了这位醉汉的口袋,并不慌不忙地又扣上了醉汉的衣扣……也许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小偷的手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是的,我曾经也在公交车上想捏碎这样的一只手,但那只手像一只皮毛光滑的鼬鼠一样瞬间就滑脱了我的手。
再有一站路我就可以下车了,这时又拥上来了好多人,一个女人在打电话,声音好大,仿佛在跟一个男人撒娇,有一个男人不知在电话中跟谁发脾气……一个女人也抱着一只猫,一个农妇抱着一只公鸡,几个民工拿着做工的铁锤与钢钎,还有一个清洁工模样的人满脸污垢……一时我感到车内好吵,仿佛到了叫卖声此起彼伏的蔬菜市场。但我发现,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他们无所顾忌地把自己的身份、隐私、伤痛、缺憾、爱恨、悲喜,把他们的丑陋的、粗俗的、下流的、卑鄙的、可耻的、肮脏的、美好的、善良的、真诚的……所有的情态都旁若无人的表现出来,这让我难以置信,确又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我想这个世界个体的存在是不足道的,没有几个人会阅读你的表情,更没有人会在你的表情里沉思,正如那些下了车的乘客一样,他们的情态还会留在这趟车厢里吗?一切都是短暂的,一晃而过,只 这辆车是长存的,会一遍遍地沿着既定的线路跑下去。而我们谁也无法在这辆车上留下什么,浓烈的香水味、酒精味、狐臭味……以及鲜血、眼泪、痰等等,都不可能。我想,关于这个世界以及人生的想象,仅仅就是瞬间的,一晃而过的面孔而已,至于世界或人生的希望,正如前面我所看到的,美好的只是*沟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