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画 民国时候,北京城有个六爷,任何古玩字画,只打眼里一过,他就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得了个“一眼活”的称号,就连洋人都有所耳闻。
这天,六爷吃过了饭,躺在门前的躺椅上晒太阳,就看到那福一身破烂地走了过来。那福在前清也算是个人物,可现在是日落西山,就靠典当祖宗留下的东西过日子。 六爷喊住那福,问道:“你这晃晃悠悠的,是要去哪里?” 那福满脸堆笑:“回六爷,东四牌楼那边有人要收画,我在家里扒拉出来一幅,去看看能不能换点嚼谷儿。”说着,他从胳肢窝下面掏出一个卷轴,打开一看,是一幅水墨山水,左上角盘踞着一只雄鹰,俯视着下方的山川河流。 六爷一下子坐了起来,抢过卷轴仔细端详起来,只见整个卷轴的纸张都已泛黄、变脆,显然是幅古画。 “你这画是从哪里来的?”六爷双眼不离古画,开口问道。 那福搓搓手道:“是从家里那老衣柜后面捡出来的。怎么,六爷喜欢?您老喜欢就留着。” 六爷却摇摇头,将画塞进了那福的手里,又重新躺回了躺椅:“那福,你也算见过些世面,没想到也会卖这种货色。” 那福忐忑地问:“这画有问题?” 六爷拿起紫砂壶,“咕咚”灌了一口茶,说道:“这画叫《万里江山图》,真本是举世罕见的珍宝,价格不可估量。你这幅平心而论,算是不错,差点连我也瞒过了,却在纸张上露了相。” 那福听得一愣一愣的:“纸上露了相?您老博学,您给说说。” 六爷来了兴致,一把拽过卷轴摊开就说了起来:“你看这纸,薄而脆,普通纸年代久了,本就如此,但这《万里江山图》乃是宫廷画师为皇上画的,用的纸是特制的,莫说数十年,便是数百年,也断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福听了,不停地点头:“还是六爷有眼力,不过小的也不指望它发大财,要是能在东四牌楼那儿换个三瓜两枣的,也够小的喝顿酒了不是?”说着他把画卷起来,一甩一甩地走了。 别说,那福还真有点本事,虽然那是一幅假画,但他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也换回了几块银元。 那福好不乐呵,打酒买肉,回到家刚端起酒杯,只听得“哐当”一声闷响,一个人冲了进来。那福刚要跳脚骂人,一抬眼却把火气咽了下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六爷。 六爷招呼也不打,厉声道:“我问你,上午那幅画你卖出去了吗?” 那福看着六爷的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说:“已经卖出去了。您要再看看那幅画?” 六爷一声长叹,瘫坐在椅子上,说道:“没想到我也有走眼的时候。” 那福的眼睛一下瞪大了:“看走眼?六爺,那幅画难道是真的?” 六爷有气无力道:“是真的,我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那末代皇帝现在虽然还在紫禁城里,但早就管不了下人了,太监手脚不干净,就将各种文物古玩带出宫来倒卖换钱。这《万里江山图》就是其中之一啊!”追画 那福听得有点疑惑:“您老不是说那纸有问题吗?” 六爷一脸懊恼:“那纸是有问题,但没想到啊,那些太监为了躲过盘查,找来了装裱高手,竟然把一张纸揭出了三层,你那幅画,就是最为宝贵的第一层,所以才显得那么脆,比普通纸还不如啊!” 那福一下子跳了起来,问那画值多少钱。六爷叹了口气:“多少钱?无价之宝!那神、气、韵皆是上品,恐怕以后就绝了。”那福一听,急得团团转,口里念叨着“无价之宝”,捶胸顿足,好似死了爹娘。 六爷突然站了起来,说:“不行,你卖给东四牌楼谁了?我要去把它赎回来。” 那福一拍脑袋:“对啊!那家人本来就看那画又破又旧不想要的,现在去赎回来还来得及。” 说罢,两人也顾不上天黑,深一脚浅一脚就往东四牌楼赶。可是天意弄人,两人在寒风中叫了半天门,才出来一个看门人,告诉他们,那户人家今天下午就已经收拾东西搬去上海了。 那福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欲哭无泪。六爷也是垂头丧气,站了半晌,突然转身对着那福的屁股就是一脚:“别哭了,六爷弄错的东西,六爷自己找回来。”说完,他转身走了。 于是六爷当晚就背着褡裢,直奔上海了。可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没有丝毫消息。这天,六爷府上的仆人正在门前晒太阳,就看到一个叫花子闷着头往里闯。仆人连忙拦下来,可正眼一看却傻了:虽然这“叫花子”形容邋遢,但还能认出个大概,正是这府上的主人六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