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斯特 陛下请听我说。以我自己而论,我是很愿意让我的生命的余年在安静的光阴中间消度过去的;我声明这一次发生这种双方交恶的现象,绝对不是我的本意。
亨利王 不是你的本意!那么它怎么会发生的?
福斯塔夫 叛乱躺在他的路上,给他找到了。
亲王 别说话,乌鸦,别说话!
华斯特 陛下不愿意用眷宠的眼光看顾我和我们一家的人,这是陛下自己的事;可是我必须提醒陛下,我们是您最初的最亲密的朋友。在理查的时候,我为了您的缘故,折弃我的官杖,昼夜兼程地前去迎接您,向您吻手致敬,那时我的地位和势力还比您强得多哩。是我自己、我的兄弟和他的儿子三人拥护您回国,大胆地不顾当时的危险。您向我们发誓,在唐开斯特您作了那一个誓言,说是您没有危害邦国的图谋,您所要求的只是您的新享的权利,刚特所遗下的兰开斯特公爵的爵位和采地。对于您这一个目的,我们是宣誓尽力给您援助的。可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幸运像阵雨一般降临在您的头上,无限的尊荣集于您的一身,一方面靠着我们的助力,一方面趁着国王不在的机会,另一方面为了一个荒淫的时代所留下的疮痍,您自己所遭受的那些表面上的屈辱,以及那一阵把国王久羁在他的不幸的爱尔兰战争中的逆风,使全英国的人民传说他已经死去。您利用这许多大好的机会,把大权一手抓住,忘记您在唐开斯特向我们所发的誓;受了我们的培植,您却像那凶恶的杜鹃的雏鸟对待抚养它的麻雀一般对待我们。您霸占了我们的窠,您的身体被我们哺养得这样大,我们虽然怀着一片爱心,也不敢走近您的面前,因为深恐被您一口吞噬;为了自身的安全,我们只好被迫驾起我们敏捷的翅膀高飞远遁,兴起这一支自卫的军队。是您自己的冷酷寡恩,阴险刻毒,不顾信义地毁弃一切当初您向我们所发的誓言,激起了我们迫不得已的反抗。
亨利王 你们曾经在市集上,在教堂里,振振有词地用这一类的话煽动群众,假借一些美妙的色彩涂染叛逆的外衣,取悦那些心性无常的轻薄小儿和不满现状的失意分子,他们一听见发生了骚乱的变动,就会瞪眼结舌,擦肘相视。叛乱总不会缺少这一类渲染它的宗旨的水彩颜料,也总不会缺少惟恐天下不乱的无赖贱民为它推波助澜。
亲王 在我们双方的军队里,有不少人将要在这次交战之中付下重大的代价,要是他们一度参加了这场比赛。请您转告令侄,威尔士亲王钦佩亨利·潘西,正像所有的世人一样;凭着我的希望起誓,如果这一场叛乱不算在他头上,我想在这世上再没有一个比他更勇敢、更矫健、更大胆而豪放的少年壮士,用高贵的行为装点这衰微的末世。讲到我自己,我必须惭愧地承认,我在骑士之中曾经是一个不长进的败类;我听说他也认为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当着我的父王陛下的面前,我要这样告诉他:为了他的伟大的声名,我甘愿自居下风,和他举行一次单独的决战,一试我们的命运,同时也替彼此双方保全一些人力。
亨利王 威尔士亲王,虽然种种重大的顾虑反对你的冒险,可是我敢让你作这一次尝试。不,善良的华斯特,不,我是深爱我的人民的;即使那些误入歧途,帮同你的侄儿作乱的人们,我也同样爱着他们;只要他们愿意接受我的宽大的条件,他、他们、你以及每一个人,都可以重新成为我的朋友,同样我也将要成为他的朋友。这样回去告诉你的侄儿,他决定了行止以后,再给我一个回音;可是假如他不肯投降的话,谴责和可怕的惩罚将要为我履行它们的任务。好,去吧;现在我不要再听什么答复,我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不要再执迷不悟吧。(华斯特、凡农同下。)
亲王 凭着我的生命发誓,他们一定不会接受我们的条件。道格拉斯和霍茨波两人在一起,是会深信全世界没有人可以和他们为敌的。
亨利王 所以每一个将领快去把他的队伍部署起来吧;我们一得到他们的答复,就立刻向他们进攻;上帝卫护我们,因为我们是为正义而战!(亨利王、勃伦特及约翰·兰开斯特下。)
福斯塔夫 哈尔,要是你看见我在战场上负伤倒地,为了保护我,跨在我身上,苦战不舍,那就没得说的了,论朋友交情本该如此。
亲王 只有脚跨海港的大石像才能对你尽那么一份交情。念你的祷告去,再会吧。
福斯塔夫 我希望现在是上床睡觉的时间,哈尔,一切平安无事,那就好了。
亲王 哎,只有一死你才好向上帝还账哩。(下。)
福斯塔夫 这笔账现在还没有到期;我可不愿意在期限未满以前还给他。他既然没有叫到我,我何必那么着急?好,那没有关系,是荣誉鼓励着我上前的。嗯,可是假如当我上前的时候,荣誉把我报销了呢?那便怎么样?荣誉能够替我重装一条腿吗?不。重装一条手臂吗?不。解除一个伤口的痛楚吗?不。那么荣誉一点不懂得外科的医术吗?不懂。什么是荣誉?两个字。那两个字荣誉又是什么?一阵空气。好聪明的算计!谁得到荣誉?星期三死去的人。他感觉到荣誉没有?不。他听见荣誉没有?不。那么荣誉是不能感觉的吗?嗯,对于死人是不能感觉的。可是它不会和活着的人生存在一起吗?不。为什么?讥笑和毁谤不会容许它的存在。这样说来,我不要什么荣誉;荣誉不过是一块铭旌;我的自问自答,也就这样结束了。(下)。
第二场 索鲁斯伯雷附近叛军营地
华斯特及凡农上。
华斯特 啊,不!理查爵士,我们不能让我的侄儿知道国王这一种宽大温和的条件。
凡农 最好还是让他知道。
华斯特 那么我们都要一起完了。国王不会守他的约善待我们,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要永远怀疑我们,找到了机会,就会借别的过失来惩罚我们这一次的罪咎。我们将要终身被怀疑的眼光所耽耽注视;因为对于叛逆的人,人家是像对待狐狸一般不能加以信任的,无论它怎样驯良,怎样习于豢养,怎样关锁在笼子里,总不免存留着几分祖传的野性。我们脸上无论流露着悲哀的或是快乐的神情,都会被人家所曲解;我们将要像豢养在棚里的牛一样,越是喂得肥胖,越是接近死亡。我的侄儿的过失也许可以被人忘记,因为人家会原谅他的年轻气盛;而且他素来是出名卤莽的霍茨波,一切都是任性而行,凭着这一种特权,人家也不会和他过分计较。他的一切过失都要归在我的头上和他父亲的头上,因为他的行动是受了我们的教唆;他既然是被我们诱导坏了的,所以我们是罪魁祸首,应该负一切的责任。所以,贤侄,无论如何不要让哈利知道国王的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