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镇,常州义兴人,尚书左丞洌之子也。与兄练并以文学进。天宝末举贤良,累授左拾遗、司封员外郎,转谏议大夫。时户部侍郎、判度支韩滉上言:"河中盐池生瑞盐,实土德之上瑞。"上以秋霖稍多,水潦为患,不宜生瑞,命镇驰驿检行之。镇奏与滉同,仍上表贺,请宣付史馆,并请置神祠,锡其嘉号宝应灵庆池。地霖潦弥月,坏居人庐舍非一,盐池为潦水所入,其味多苦。韩滉虑盐户减税,诈奏雨不坏池,池生瑞盐,镇庇之饰诈,识者丑之。转给事中、工部侍郎,以简俭称于时。
其妹婿源溥,即休之弟也,以姻媾之故,与休交好。泾师之叛,镇潜窜,夜至鄠县西,马踬堕沟涧中,伤足不能进。时史练已与源休相率受贼伪官。镇仆人有逃归投练,云镇病足在鄠。练与源休闻之大喜,遂言于贼泚此。泚素慕镇清名,即令骑二百求之鄠县西。明日,拥镇而至,署为伪宰相。既知不免,每忧沮,常怀刃将自裁,多为兄练所救而罢。数日后,复谋窜匿,竟以性懦畏怯,计终不果。然源休与泚频议,欲逼胁潜藏衣冠,大加杀戮,镇辄力争救,获全者甚众。至是,与兄练等并授伪职,斩于东市西北街。
初镇父洌,叔涣,当禄山、思明之乱,并授伪职,然以家风修整,为士大夫所称。镇兄弟亦以教义礼法为己任,而贪禄爱死,节隳身戮,为天下笑。
洪经纶,建中初为黜陟使。至东都,访闻魏州田悦食粮兵凡七万人,经纶素昧时机,先以符停其兵四万人,令归农亩。田悦伪顺命,即依符罢之;而大集所罢兵士,激怒之曰:"尔等在军旅,各有父母妻子,既为黜陟使所罢,如何得衣食?"遂大哭。悦乃尽出家财衣服厚给之,各令还其部伍,自此人坚叛心,由是罢职。及朱泚反,伪授太常少卿。
彭偃,少负俊才,锐于进取,为当涂者所抑,形于言色。大历末,为都官员外郎。时剑南东川观察使李叔明上言,以"佛、道二教,无益于时,请粗加澄汰。其东川寺观,请定为二等:上寺留僧二十一人;上观留道士十四人,降杀以七,皆精选有道行者,余悉令返初。兰若、道场无名者皆废。"德宗曰:"叔明此奏,可为天下通制,不唯剑南一道。"下尚书集议。偃献议曰:
王者之政,变人心为上,因人心次之,不变不因,循常守固者为下。故非有独见之明,不能行非常之事。今陛下以惟新之政,为万代法,若不革旧风,令归正道者,非也。当今道士,有名无实,时俗鲜重,乱政犹轻。唯有僧尼,颇为秽杂。自西方之教,被于中国,去圣日远,空门不行五浊,比丘但行粗法。爰自后汉,至于陈、隋,僧之废灭,其亦数乎!或至坑杀,殆无遗余。前代帝王,岂恶僧道之善如此之深耶?盖其乱人亦已甚矣。且佛之立教,清净无为,若以色见,即是邪法,开示悟入,唯有一门,所以三乘之人,比之外道。况今出家者皆是无识下劣之流,纵其戒行高洁,在于王者,已无用矣,况是苟避征徭,于杀盗淫,无所不犯者乎!今叔明之心甚善,然臣恐其奸吏诋欺,而去者未必非,留者不必是,无益于国,不能息奸。既不变人心,亦不因人心,强制力持,难致远耳。
臣闻天生烝人,必将有职,游行浮食,王制所禁。故有才者受爵禄,不肖者出租征,此古之常道也。今天下僧道,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广作危言险语,以惑愚者。一僧衣食,岁计约三万有余,五丁所出,不能致此。举一僧以计天下,其费可知。陛下日旰忧勤,将去人害,此而不救,奚其为政?臣伏请僧道未满五十者,每年输绢四疋;尼及女道士未满五十者,每年输绢二疋;其杂色役与百姓同。有才智者令入仕,请还俗为平人者听。但令就役输课,为僧何伤。臣窃料其所出,不下今之租赋三分之一,然则陛下之国富矣,苍生之害除矣。其年过五十者,请皆免之。夫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列子曰:"不班白,不知道。"人年五十,嗜欲巳衰,纵不出家,心已近道,况戒律检其情性哉!臣以为此令既行,僧道规避还俗者固已太半。其年老精修者,必尽为人师,则道、释二教益重明矣。
议者是之,上颇善其言。大臣以二教行之已久,列圣奉之,不宜顿扰,宜去其太甚,其议不行。
偃以才地当掌文诰,以躁求为时论所抑,郁郁不得志。泾师之乱,从驾不及,匿于田家,为贼所得。朱泚素知之,得偃甚喜,伪署中书舍人,僣号辞令,皆偃为之。贼败,与伪中丞崔宣、贼将杜如江、吴希光等十三人,李晟收之,俱斩于安国寺前。
史臣曰:肇分阴阳,爰有生死,修短二事,贤愚一途。故君子遇夷险之机,不易其节;小人昧逆顺之道,而陷于刑。鸿毛泰山,斯为至论。令言远总师徒,首为叛逆;光晟初当委任,危输款诚;源休虽曰士流,甚于元恶;乔琳巧辞真主,俯就伪官;蒋镇贪禄隳节,皆曰小人。经纶之徒,不足言尔。
赞曰:时争逆顺,命击死生。君子守节,小人正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