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和一个信基督教的朋友聊天儿,我随口说道:“你们信教的人啊…”他微笑着更正我:“叫我们有信仰的人吧。”我笑,自然也改正。后来想了想,他应该是对的。他过着自己的日子,平常的生活,一样的吃饭睡觉进超市买东西生气吵架,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他的心里,有了一种东西做心灵的依托。叫教徒自然不合适,叫有信仰的人确实恰如其分些。
这个朋友人长得一般,甚至有些不符合一般人的审美观,却是我喜欢接触的朋友之一。他不怎么起眼,没有什么神采一类的东西,却令人一见难忘,仿佛有种特别的味道在,但你想说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或许应该说是个有自己独特气质的人吧,和如今大多数人不同,大约是因为他有信仰吧。
古语云:“相由心生”,说的就是人的气质相貌会跟着你的心态境界的不同而改变。不管信仰什么,上帝也好,佛也好,老子孔子也好,心里有了底子,自然气定神闲,人就不同了。孟子讲“心相”,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记得以前去参观烈士陵园,颇惊奇于许多照片里的人样子极丑而气势逼人,那种气势不是目中无人,而是凛然的正气。他们眼神饱满,令人不敢逼视,较之如今许多样子俊秀却令人视之生厌的所谓“男孩”,不可以道里计。那时候并不明白,现在想来,应该是心中有信念的缘故了。那个年代,国仇家恨,出门的都是有志青年,心里憋着一股“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劲儿。志者士之心也。
在这世上,总有些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实在是“人间没个安排处”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如何是好?找一个心灵的寄托,怎么说也是个好办法吧。现在总有人推出许多心理调节术,让人自信什么的,其实哪个比信仰管用呢?
记得多年以前,有次乘火车,斜对面坐了一个道士,一身布袍,很破旧了,却洗得很干净,头上挽了一个髻,肃着一张脸,一副浑然世外的样子。我旁边是两个年轻的兵,时不时看那个道士一眼,偷偷乐着、笑话着那个道士,却并不着意掩饰。那时侯我还年轻,还有些气盛,就对那两个年轻兵说:这位是修道之士,是我们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你们应该尊重一些。那两人很诧异,打量了我几眼,终于不乱笑了。那道人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一脸肃然。后来那两个年轻人下了车,我便坐到了道人对面。那道士展颜一笑:“一干妄人,何必计较。”声音中正平和悠长,果然是有修为的人。于是我们聊起来,颇为投机。他既不愤世嫉俗,也不自命清高,言语间于世间事极是中肯。
临别时我请他题字留念,他圆珠笔却用握毛笔之势,几个字写得四平八稳,丝毫不受车行震动的影响,显得功底深厚。我赞叹,他却微笑:“练字只为练心,小道而已。字是有些样子了,心却差得远。”我忍不住跟着他微笑,却不知如何作答,我毕竟于修行一事一窍不通。
后来在红尘里兜兜转转,迷惘时常常会想起他,几次拿起电话,终于还是没有拨出那个号码。毕竟,自己是学不来他那超脱尘世的本事的。
摘自《读者》200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