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只听外面有人飞奔而来,脚步声响得惊天动地,大爷一听,立刻警惕地站起来,大声问:“燕六郎,什么要紧事?窗外回话。”
只听外面一把大嗓门道:“回太爷,今晚发货的船给官差阻在码头,说是漕运船要过,让我们等漕运船过了再走。但漕帮说最近没有听说有漕运船要过的事,而官差又不给个确切时间,所以古爷让小的来跟太爷说一声,这其中有古怪。”
太爷只是一句“知道了,外面等着”,随即自己坐着沉思不语,众人都知道他在想事儿,所以谁也不敢说什么,连一声咳嗽都没有。太爷清楚,今晚的动作只是杀鸡敬猴,让他收手,不要因孙媳撞柱事件大闹上去的意思。但是太爷是个老而弥辣的人,多年滚爬下来,把洪家发扬光大至如此,一路不知削平多少山头,这回刘林两家不把他放在眼里,当众欺负他家孙媳,无疑是与当众扇他耳光一般道理。他怎么也不肯咽下这口气,嚯地起身,冷笑道:“不走就不走,六郎,回去跟古爷说,把船上的货全卸了,大家休息三天。顺便通知全城洪家米行药房,明天起全部歇业,为洪家出了这么个贞烈女子庆幸。老大,你带曲心去师爷房里,照曲心的话把榜文拟出来,不点名不指姓,说的只是我们自己的事,看的人自然会明白说的是谁。别以为他姓林的有印把子,我倒要看看,这印把子有多硬。”
大老爷一听吓了一跳,忙道:“爹,药店倒也罢了,我们的米行占了杭城的七成,这要是一关,不是很多家要闹饥荒了?这可不行,官府会来干涉。”
太爷一听大骂:“蠢货,我要的就是这种结局,他姓林的每年得从我这儿拿去多少好处,今天竟然敢当众侮辱洪家,我叫他生不如死。你只要榜文写明全行伙计停工为节妇洪大奶奶念经祈福,谁看了敢说不对?他官府敢硬来?他只敢与我们商量。去,师爷会知道怎么写。”大爷反正也是被骂了一辈子了,再说他最担心的还是儿子的安危,看儿子这么对待儿媳,他总觉得儿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儿子得出事。所以一点没有生气,连连应着出去。
淅淅听着在心里连声叫好,这个太爷做事总是占着理,做出来的事即使大家眼看着是不对的,可也批不出口。而明天关闭米行药行等要紧铺子,要换了现代社会,不亚于罢工罢市,这等要挟,官府哪里吃得起,再说他又占着理,而官府又正心虚着。真真是个高人,人精。
处理完这些事,太爷便镇定地吩咐面色煞白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回去休息,自己过来与大夫商议脉息用药等事,还不忘时时安慰一下洪叶罗。各房的大小主子得知音信后也流水般过来问安,不过都没进内屋的门,在外面坐一坐,叫妙妙传达进去便罢。太爷只是不说话,他满心都是下一步的计划,而洪叶罗也是不说别的,他只是看着浣浣,一声声轻轻地念叨着要浣浣坚持住,一定要活下去。
淅淅听着感动得要死,心里直想着要不就这么不顾医理,忽然活过来算了,免得洪家上下那么担心。尤其是洪叶罗和太爷,淅淅都怀疑自己不醒一下的话,他们都不肯合眼睡。而且洪叶罗一直抱着她,想到昨晚他抱着她睡了一晚,不敢动,今早起来血脉不通一瘸一拐的样子,相信今天他是更不敢动,怕弄痛了他,不忍洪叶罗又是一夜折腾,淅淅只得装作被药灌醒,睁眼对洪叶罗注视半天,可怜的,他的眼睛都红了,不知他急成什么样子。见淅淅伸出手,他忙俯身下来,把脸贴上去,一边轻问:“浣浣,药很苦吗?可是一定要喝啊,我叫他们煎少了,方便你喝。”
淅淅感动得眼泪珠串似的流下来,洪叶罗一见更是难过,直问:“浣浣,你很痛吗?哪里痛?我替你揉揉。”
淅淅忙道:“放我躺床上。”
洪叶罗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怕我累着,我不累,抱着你我才放心。”太爷闻言叹了一声,他不看好这个孙媳妇能活下来,一个娇小女孩出了那么多血,头顶都撞出白骨,现在还不觉得,这几天那么人,伤口能不烂了?可怜孙子这么痴情。
淅淅道:“我头痛,你放下我。”洪叶罗一听,明白自己这么帮着浣浣反而头痛,忙把她抱到竹榻上。淅淅躺下后冲他一笑,只有继续睡。
这时大太太的丫鬟不知第几遍地过来问询,太爷看着讨厌,冷冷地代妙妙答:“回去告诉她,撞成这样她还想侥幸?”丫鬟吓得踉跄着退出去回报。太爷只是在后面追着骂:“又笨又蠢,偏又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