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秋夜。
残秋。
黑暗的长巷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
残旧的白色灯笼几乎已变成了死灰色,斜挂在长巷尽头的窄门上,灯笼下却接着个发亮的银钩,就像是渔翁用的钓钩一样。
银钩不停的在秋风中摇晃,秋风仿佛在叹息,叹息着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被钓上这银钩?
方玉飞从阴暗潮湿的冷雾中,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银钩赌坊,脱下了深色的斗篷,露出了他那件剪裁极合身,手工极精致的银缎子衣裳。
每天这时候,都是他心情最愉快的时候,尤其是今天。
因为陆小凤就站在他身旁,陆小凤一向是他最喜欢,最尊敬的朋友。
陆小凤心情也很愉快,因为他自己就是陆小凤。
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温暖和欢乐,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银钱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得上。
他喜欢听这种声音,就像世上大多数别的人一样,他也喜欢奢侈和享受。
银钩赌坊实在是个很奢侈的地方,随时都在为各式各样奢侈的人,准备着各式各样奢侈的享受。
其中最奢侈的一样,当然还是赌。
每个人都在赌,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赌注上,可是陆小凤和方玉飞走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由自主要抬起头。
有些人在人丛中就好像磁铁在铁钉里,陆小凤和方玉飞无疑都是这种人。
"这两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是谁?""穿银缎子衣裳的一个,就是这赌坊大老板的小舅子。"说话的人又干又瘦,已赌成了精。
"你说他就是蓝胡子那新夫人的弟弟?"
"嫡亲的弟弟!
"他是不是叫银鹞子方玉飞?"
"就是他。"
"听说地本来就是个很有名的花花公子,吃喝膘赌,样样精通,轻功也很不错。"所以还有很多人说他是个采花盗!"赌精微笑着:"其实他想要女人用手指勾一勾就来了,根本用不着半夜去采花。""听说他姐姐方玉香也是个很有名的美人。"
"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一个人眯着眼睛叹了口气:"那女人又岂是美人两个字所能形容的,简直是个倾国倾城的尤物!
"方玉飞旁边那小子又是谁?怎么长着两撇和眉毛一模一样的胡子?""假如我没有猜错,他一定就是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小凤。"
有些人在活着时就已成为传奇人物,陆小凤无疑也是这种人。
提起了他的名字,每个人的眼睛立刻都盯在他身上,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居然是个女人。
她穿着件轻飘飘的,苹果绿色的,柔软的丝袍,柔软得就像皮肤般贴在她又苗条,又成熟的服体上。
她的皮肤细致光滑如白玉,有时看来甚至像是冰一样,几乎是透明的。
她美丽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脂粉,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已是任何一个女人梦想中最好的装饰。
她连眼角都没有去看陆小凤,陆小凤却在全心全意的盯着她。
方玉飞笑了,摇着头笑:"这屋子里好看的女人至少总有七八个,你为什么偏偏盯上了她?"陆小凤:"因为她不睬我。"方玉飞笑:"你难道想所有的女人一看见你,就跪下来吻你的脚?"陆小凤叹了口气:"她至少应该看我一眼的,我至少不是个很难看的男人。"方玉飞:"你就算要看她,最好也离她远一点。
陆小凤:"为什么?"
方玉飞压低了声音:"这女人是个冰山,你若想去动她,小心手上生冻疮!"陆小凤也笑了。
他微笑着走过去,笔直的向这座冰山走过去,无论多高的山岭他都攀登过,现在他只想登上这座冰山。
那当然不是脂粉的香气,更不是酒香。
有种女人就像是鲜花一样,不但美丽,而且本身就可以发出香气。
她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陆小凤现在又变得像是只蜜蜂,嗅见花香就想飞到花蕊上去。
幸好他还没有醉,总算在她身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