玮月批准,于是那个兵部主事亲自跑出殿外,终于脱离台风圈。反正他谁都不想得罪,只想安安心心做他的大官,他们现在要吵,赶紧吵,最好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吵出结果,那样他两边都不会得罪。反正他拿来的军报会随着两边谁胜谁负而取出胜方想要的内容的。很多东西无非是添一个字换一种语气,说出来的结果便会大不相同。官场上人谁都会那一套。
兵部主事出去后,殿上玮月与东留王僵持,大臣也隐隐分作两派僵持,谁都不跳出来说话,因为玮月先声夺人,已经把问题定调,别人再要说话,只有辩驳和支持两条路,可是证据没有拿来,说什么话都是无本之木,说什么话都会被对方驳回,在场都是人精,没人会做这等傻事。
而东留王尤其不能辩驳,主动被皇后占了去,他这时要是辩驳自己没有不良居心,那么气势上面便是弱了一层,他不愿,而有关兵部战报,他无权说话,否则人家一句“证据呢”就堵得他没话说。他只有退回列班,闷声等候。此刻,还不能与旁人商量,大家都乌鸡眼似的互相监视。还有什么比皇位之争更加重要?这时,东留王已经在后悔当初不该引出这个皇后了。原本以为皇后无用,正好可以威逼利诱用作傀儡,为他篡位正名,当时他的幕僚团全部都同意,尤其是那些与皇后相熟的人。没想到皇后今天异常尖锐,句句诛心。他因为被打个措手不及,是以失了先机,此刻非常被动。
玮月自己也紧张,她不知道东留王在外还有什么阴谋,最近她懒得管事,什么都没推算过,而此刻众目睽睽,她又不能细细推算,所以提心吊胆,生怕跟个什么鸿门宴似的,东留王早就在外面布置妥当,相光已经被架空,而只等东留王恼羞成怒,摔杯为号,刀斧手冲进殿中砍杀。她不怕死,因为她死不了。可她要是被砍了却不死,那是不可能,所以只有死路一条。而她这一死,熏儿还有前途吗?她到这个年代受了大把罪,还做了弃妇,那不都功亏一篑,做了无用功了吗?她可不愿。
可是由不得她啊,眼前那么多人却一片死寂,想来他们也都是心有顾虑的吧。
因为紧张,因为焦虑,她不由自主地不断喝水,小巧的杯子往往三两口便是见底,然后有太监上来换上一杯。总管见大家一时都不出声,料想暂时也不会有话,便稍微走开一会去安排一些事情。这时又有一个太监过来换杯,玮月没接,照理那人是应该将杯子放在前面长案上的,但是玮月奇怪,那太监为什么不识相地把杯子一直举在她面前。不由一眼瞪了过去,要不是在殿上,她都想骂过去,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没有眼色。可眼睛一碰上那太监的手,却是一惊,只见太监手指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极细的蝇头小楷写着几个字:囡囡,此事袖手旁观,万勿参与,父。她才看罢,正一头雾水,只见那太监已经把纸条送入口中,吞了下去。随即快速退了下去。
毫无疑问,看来黎羿这个老狐狸明被软禁,暗渡陈仓了。宫中不知布了他多少眼线,连大殿之上都可以自如地传话,可怕。看来皇帝当初放了他,还真是给她玮月天大的人情了。当时要不是她挨一顿打,朗儿差点给毒死,皇帝会不会痛下决心放他出来?这么说,会不会她挨打与朗儿中毒也都是黎羿的苦肉计呢?若是,此人太不择手段了,相比之下,看来还是皇帝稍微仁慈一点。可是她挨打和朗儿中毒后那个朗儿宫中太监自杀的手段,以及事情所选的时机,都与这回葛妃宫中死人时间如出一辙。谋杀葛妃宫中宫女的杀手是黎府旧人,所以,她不能不把事情联想过去。
黎羿想干什么?是他自己想得皇位,还是想给熏儿争取皇位?即使是后者,玮月也觉得黎羿手段太恶毒了,这种人留着,即使以后熏儿做了皇帝,只怕他也得死死抓着熏儿的所有朝政不放,只把熏儿当作傀儡。看他把儿子女婿送到军前做皇帝的人质,却还敢在京城暗中使力,他不正是不想要儿子们的性命了吗?再想到他对她玮月的利用,老天,这个人心中可有儿女亲情?可有人性?
玮月忽然感觉到,自己处在了阴谋的中心。此刻,她再无刚才理直气壮驳斥东留王的气概,她心中已经快乱成一团麻了。而即使她想掐指细算,可千头万绪,又从何算起?她又想晕过去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关键是,熏儿有没有参与黎羿的阴谋?如果没参与,又知不知道黎羿的阴谋?现在不知道,但以后熏儿会不会被迫知道,就如今天纸条传入一样?如果知道或者参与,未来,皇帝还能看重他吗?不过只要皇帝不杀熏儿,不贬熏儿与朗儿,她自有办法让熏儿登基。可那种登基比较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