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修学旅行来东京的时候,我就想过,将来一定要住在能看见东京塔的地方。但是,我考上东京音乐学院以后,知道东京的物价很贵,市中心的房租高得惊人,就在一个虽然看不见东京塔,但交通比较方便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住了下来。
大学时代,受到朋友和时装杂志的影响,我开始热切向往在原宿这种高档住宅区居住。这种想法也许有些浅薄,可是没办法,对于我来说,比这更高级的生活我还想象不出来。我会弹钢琴,电子琴弹得也不错,长得也算漂亮,于是我就允许自己住在了原宿。当然这需要有相当高的收入。我暗暗发誓,我离开原宿的公寓的时候,也就是我在法国巴黎找到了公寓的时候。我要趁着年轻发奋努力,等到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就算能住上巴黎的公寓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在我的朋友里面,已经有几个过上了那样的生活,但她们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是靠男人,她们是吊着男人的膀子去欧洲的。
她们把男人当做挣钱的机器。她们的丈夫,都是戴着眼镜,腆着啤酒肚的短腿男人,单从外表看就知道是跟她们的趣味完全不同的日本人。她们每个月都给我寄一封航空信,每次都随信寄给我几张照片,并且特意加上说明:这个地方比日本好多了。信的末尾总是忘不了写上一句,住的地方太窄了,下个月也许要搬家了,等安定下来再写信什么的。要不就是说,本来想吹吹牛吧,没想到刺激了在国内的朋友们,好不容易找到了新房子,这回倒好,成了她们的旅馆了,云云。
尽管如此,照样有买了机票就飞过去找她们的。我不打算给人家添麻烦,要去就靠自己的力量去。
我对我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我那间离青山大街不远的原宿的公寓在十二层,视野特别开阔。到了晚上,走上阳台,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可以看到宝石般闪亮的都市夜景。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深夜下班回家以后,拉开窗帘,躺在沙发里,双脚搭在茶几上,一边眺望都市的夜景,一边喝红葡萄酒。
都市的夜之海里,有的东西呈四角形,有的呈椭圆形,都是由一个个小小的亮点组成的。这些小亮点,经常让我朦胧地想到那些各自独立生活的人。犹如巨大的广角镜头中的落地窗外的夜景,夜景中那些闪亮的宝石都在祝福我,让我感到富有,感到满足。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我自斟自饮着。红葡萄酒让我陶醉;好像在黑色天鹅绒上撒上了碎宝石的都市夜景,也让我真实地感受到我就是生活在这个都市里的人。
除了星期二以外,我每天晚上都要去原宿、青山、六本木等地的高级饭店或高档酒吧打工,我的工作是弹钢琴。我租的这个两间一套的公寓的月租金是二十万日元,我还要积攒去巴黎的费用,不拼命打工挣钱是不行的,我恨不得连白天都去打工。
除了弹钢琴,我还当模特儿,每天都很忙,只有星期二不出去打工。这天我要去位于涩谷的法语学校学法语,学完以后总是在黄昏时分回到公寓。
房租每月二十万日元,每天就是七千日元。我跟故乡的父亲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父亲眼睛瞪得圆圆的,说,那不等于每天住饭店吗?但是,这就是都市的生活。从落地窗看到的都市夜景,当然是包括在这七千日元里面的。想到这里,我说什么也不会每天早早拉上窗帘睡觉的。
接到那个令人讨厌的男人的电话之后,眼看一个星期就要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像往常一样每天晚上出去打工,像往常一样深夜才回家。我最害怕房间里的电话也响起来,幸运的是它一次都没响过。
想到家里的电话,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查我家的电话号码,比起查原宿一带的公用电话的号码来,要简单得多。我的电话号码没有隐瞒,就明明白白地登在电话簿上,太容易查到了。如果是我,也会想到这一点。我曾经下意识地认为我的房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城堡,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又到了星期二,这时我几乎已经把上星期二被那个男人的电话追得到处跑的事情忘掉了。可是当我在涩谷的法语学校学完法语以后回来,走在表参道大街,经过一个时装店的时候,那个时装店的店员带着奇怪的笑容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