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波浪,拍打着静悄悄的沙滩,上去又下来,不时溅上一些白色的泡沫!
沙滩上有无数的贝壳,在夕阳下,闪闪泛出各种颜色,成群的沙鸥,盘旋在水面上,时上时下,灰白色的羽翼,张开又合上,你甚至于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两腑白色的羽毛和黄黑色的长嘴。
这是君山第十二座峰下,前望洞庭,烟波浩渺,水天相连,后顾君山,秀拔千丈,排延数里之遥,日出时,光烛霄汉,日暮彩云漫天,岸上沙丘如带,风光如画,端的是人间仙境。
一个灰衣独臂的老人,面对着湖水,倚坐在一张竹制的靠椅上。
他那只仅有的右手。托着一根旱烟杆儿,不时地抽上一口,吐气如云!
这老人约有八十以上的岁数了,只是面白无须,脸上皱纹虽有,却并不太多,可是却有种说不出的风尘草莽气色,尤其是他那一双细长的眸子,直视着夕阳,虽长时而不稍瞬,象征着这个人,有着超然的定力。
他那直而短的一双眉毛,眉角削如剑,尾部斜挑,其白如雪,一袭灰衣,长可及地,足下是灰绸面的双梁便鞋,纺绸的裤管,用两根细绸带子扎着,更显出一派气宇不凡。
他这么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语,良久才把烟锅里的灰在鞋底上磕了磕,回头唤了声:
“大妞!”
“来啦!爷爷!”一个面貌黑俏的姑娘,笑着跑了过来,她一面跳着说,“爷爷,那个人已经醒了,吐了好多水呢!”
老人微微含笑地点了点头说:“他本来是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被水给灌够了,等会儿一碗姜汁给他喝下去,到明天叫他走就是了!”
这姑娘嘟着嘴说:“明天怕不行,我看他全身还发着热呢!咱们救人要救到底啊,是不是爷爷?”
老人冷笑一声,目光又回到水面道:“大妞,你知道今天十几了?”
黑姑娘翻了一下眸子,奇怪地道:“大概是十七了,干什么呀?”
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你会忘了?”
“什么事?”大妞还是不大明白。
老人忽然站了起来,他用右手扭着那只空袖管儿,目泛奇光地道:“爷爷这只手是怎么断的?你莫非忘了?”
这一句话,顿时把大妞儿给吓了一大跳,她紧紧抓着老人一只手,惊奇地道:
“啊……是她!水母……”
她那双大眸子,在说到这句话时,竟是充满了惊吓之色,全身都为之颤抖了。
“是的广!”老人说,“四月二十日,这个日子我一生永不会忘记!”
大妞儿眨了一下眸子,讷讷道:“那不还有两天了?爷爷……咱们走吧?何必要与她打呢?”
老人目光突地一亮,他气得身子有些发抖,厉声叱道:“你说什么?”
少女拉着老人的手,害怕地说:“你可别生气,爷爷……我怕!”
老人嘿嘿一阵冷笑,朗声道:“亏你还是我秦冰的孙女,我这十年以来,日夕苦练功夫为的是什么?好容易盼到了今天,你居然劝爷爷走!哼!你可真丢尽我秦氏门中的脸!”
言罢兀自怒容满面,他孙女被这番话,骂得低下头几乎要哭了。
老人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道:“孩子,这也不怪你……唉!我们进去吧!”
说着他就转身直向沙滩那边行去,那姑娘垂着头在他后面跟着,不时地用足尖点地,去踢地下的沙,这一切显示,她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在山峰上,有几间用木板钉成的房子,虽是不十分漂亮,看来却整洁结实。
那个叫秦冰的断臂老人,单手推开了屋门,大步走进去,并且回头问:“他在哪里?”
姑娘赶上来,悄悄地用手指了一下说:“就在那一间,爷爷!”
她脸上红了一下,忸怩地道:“他身上没穿衣服……脱下的还没有干!”
老人怔了一下,顿了顿才道:“你快找一套我的衣服去。”
说着他就推开了另一扇门进去,只见万斯同平躺在一张竹床上,脸色较前已略为红润,只是身上却微微地颤抖不已。
看见老人进来,他用力地坐起来,才发现赤裸的上身,不禁又尴尬地躺了下去,老人走过来,把他身上的被子拉了拉,皱眉道:“小朋友,你不要客气,你在水中过久,中寒太深,暂时还不宜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