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丸是个只会说好的姑娘。
朝辉懒得下楼吃饭,给花枝丸打电话:“你给我送一份鸭血粉丝汤外带一个葱肉烧饼吧。”十分钟后,花枝丸就拎着饭盒站在男生宿舍楼底下央求路过的男生帮忙捎上楼。朝辉在球场上打篮球,花枝丸拿着水站在烈日下等着他,散场时别人都挽着女朋友走了,朝辉仰着脖子把水一喝,拍拍身边哥们儿的肩,对花枝丸说:“你先回吧,我俩要去网吧打游戏。”花枝丸笑着说:“好。”导师布置的作业,朝辉随手扔给花枝丸,学广告学的花枝丸抱着朝辉的民法课本通宵钻研,第二天替他交上漂亮答案。
“花枝丸真不像女人。”朝辉的舍友们都说,“女人不应该都是蛮不讲理、不管长相美丑,个个当自己是落难公主流落人间的吗?”
和朝辉从小一个院子长大的我都看不过去。我的高中同学兼大学舍友花枝丸,却耍赖般扭扭我的胳膊,示意没关系。她吐吐舌头,有点羞涩地说:“他是朝辉嘛!”
花枝丸说,朝辉是她人生里第一个跟她说你好的人。高一开学那天,花枝丸走进教室,遇到朝辉走出门来,他穿着一件白衬衣,套着藏蓝色的开衫,淡然对她点点头说了声“你好”。从周边小镇考入市一中的花枝丸当时就怔住了。
她的父母亲人朋友从不说你好,她所在的小乡镇从来没人见面说你好。你好,像一个来自遥远世界的词。
后来又有一天,轮值去打扫校音乐厅的花枝丸听到旁边的琴房里有人弹钢琴,琴声悠扬,花枝丸握着扫帚听了很久,忍不住假装路过窗口看了一眼。弹琴的正是十指纤长的朝辉,花枝丸的心当时就漫成了汪洋。
花枝丸总是默默跟在朝辉的身后,高考志愿表她完全是按照朝辉的报考顺序来填的。在大学校园里,朝辉终于跟她说出那句“不如你做我女朋友好了”的时候,即便那时朝辉的语气轻佻,花枝丸的心亦如在云端,再想不出别的美好。
我听着花枝丸的细述,低着的头不敢抬起来,怕惊扰了她鼓起勇气的坦诚,辜负了她的真诚。
说起花枝丸,朝辉有点不高兴。“最近不知道她忙什么呢,上午让她给我买本书都说没空。”
正说着,花枝丸跑过来了,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她说:“朝辉,这期的《足球周刊》。”朝辉接过书,问:“最近总不见你人,忙什么呢?”花枝丸的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回道:“没什么。”
只有朝辉注意不到花枝丸的忙。从入大学起,花枝丸做家教,去超市兼职导购,考各式各样的证。在朝辉上课玩网游不召唤她的时间里,她全都在忙。再忙碌的花枝丸,只要朝辉一个电话,很快就会赶到。奔波的花枝丸让我们同宿舍的女孩都跟着心疼,只有朝辉看不见,因为习惯了她那声“好”。
乖巧的花枝丸啊,给朝辉准备了那么多的好。以至于朝辉说分手的时候,她愣了半天,也只是笑着说了声“好”。朝辉有点意外,看了看花枝丸,然后耸耸肩,说:“谢谢你这些年对我那么好,我们还是朋友,赵暄暄。”
花枝丸事后有点怅然若失地对我说:“他没有叫我花枝丸啊。”
花枝丸好像真的比从前更忙。
直到有一天黄昏,我看见花枝丸从离学校不远的一间二手琴行出来,我喊了她一声她没有听见,于是我进店询问。店老板告诉我,花枝丸是琴行的兼职员工,她不要报酬,只为了闲时能上节免费的钢琴课。
朝辉再也没有找过花枝丸,他有了新女友,是一个漂亮时髦的女生,听说是隔壁工业学院模特队的女生。
花枝丸再也不主动提起朝辉,但每当有人提起朝辉的名字时,我便能看见花枝丸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又很快黯淡。
花枝丸终于多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她更忙了,像一只不停转动的陀螺。她报了学校的舞蹈班,上了校外一个化妆学校的妆容培训课,兼职做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