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普通的再也普通不过的学校看门人,住在大门边榕树下一间不足七平米的平屋里。房间破旧低矮,阴暗潮湿,陈设简陋,一块床板、一张木桌、一条木椅、一个闹钟、一个木箱,便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糟老头,头发凌乱,胡子拉茬,额头爬满了蚯蚓般的皱纹,没见过他笑容,没见过他多话,上衣、下裤、鞋子,均打了好多个补钉,如解放前受苦受难的劳动大众。 他,更是一个拾荒者,小屋边堆满了瓶瓶罐罐、废铜烂铁、纸板纸屑、破衣破裤,几乎你想像的到的破玩意儿都能看到。门前榕树树底下每天都会晾晒着从食堂水槽里,或木桶中拣来的米粒、残饭、残菜。 他,也是一个孤独者,每个月微薄的工资全部寄往家里,可高中三年,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家出何处,从未见过他的亲朋好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一脚也没有离开过学校。 在我们这些刚踏入高中大门的学生眼里,他根本与老师这个光荣神圣的称号沾不上边,可他偏偏曾经是位德高望重的语文老师。只不过在***中被错误地批下讲台,大脑受了刺激,神经有点错乱。恢复公职后,校领导考虑其身体状况和年龄,特安排了这个岗位。 我们跟着高年级的同学,习惯叫他“老头”,而他的真实姓名倒也很少有人记起。 老头每天的生活很简单,却非常有规律。早、晚关门,上、下课揿铃;一日三餐候在食堂水槽边;晚自修结束后关灯。除此外空闲时间,或去校园内捡垃圾,或呆在小屋里替学生刻印章,或叫卖废品及晒干了的残饭残菜。如遇捡到钱物,他会及时在食堂门口树一块“失物招领”的小黑板。 说真的,我的同学们都有些瞧不起他,也有一部分年轻老师背后骂他神经病,甚至有时会有人偷偷地把他晒着的东西掀翻。 高三最后学期的一个深夜,那个深夜没有月亮,只有星星,我多年的失眠症又犯了,心情异常烦躁,索性起床在校园里游荡。当我快走到高大茂密的榕树下时,忽然看到一束光线从小屋的门缝里挤出来,还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里面小声滴沽。 我有些好奇,于是暗暗躲在树后。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背影进入了我的视线,他不就是我同班的小明同学?他性格内向,家住深山,虽十分贫困,但学习成绩特别棒。当我想再仔细辩认时,他已拎着袋子飞快地消失在校楼的转弯处。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我陆续看见了二位同学从眼前的小屋进出。 我不知道,老头从何年何月开始救济学生的,他究竟资助了多少人?我也不知道他们从何年何月开始接受老头的救济。但我知道,救济与被救济者都希望那晚的一幕能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而我、榕树、小屋都是这个秘密的保守者。 许多年以后的一个夏天,我因出差去了趟母校,四处打听老头的下落,原来的老教师退休的退休,调离的调离,去世的去世。年轻的教职工,有的说不知道有此一人,有的说好像听说过有此人,不过不知其所踪。 当沉重地敲上这段文字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的时候,我仍然沉浸在酸酸涩涩和刻骨铭心的回忆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