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赤须龙山庄结义绿鬓娥兰室归陰
词曰:
水长流,萍相合;面未谋,情相浃。堪羡英雄,随时伸屈。风云未遂怎生色?权将微业度朝昏,且尽奔波职。
霞正妍,月明白;酒正浓,花将折。枉教人空恃前程,须招不测。朱颜命薄今休歇,香零玉碎凫高飞,莫忘功业。
右调《金人捧露盘》
话说赵匡胤在张家庄与那张桂英小姐成亲之后,不觉过了四月有余。一日出门游玩,偶尔抬头,见那前面半空中,现出两朵祥云,一朵黑色,一朵黄色。那黑云下边,现出一只斑斓黑虎,舞爪张牙;那黄云下面,现着一条五爪黄龙,升腾舒展。一时心下惊疑不迭,暗自想道:“这莫不是那里妖怪玩法,有此怪异之端么?”又道:“就是妖怪玩法,谅这青天白日,亦不敢胡乱出头。我且赶向前边,看他出没,便知端的。”遂迅步走上了几步,离那祥云不远,定睛细看。只见黑云下边,乃是一个稍长汉子,挑着两只油篓,打从一个水坑洼子跟前奔驰而走,有紧要事情的一般,慌慌悻悻,直望前行,转过了两个弯,踪影全无。那空中的黑云,就渐渐儿不见了。
看官听着,这人就是黑虎财神降凡,惯卖香油为业,因要往销金桥去赶集,只为忘带了卖油的梆子,所以回去。直到后来在九曲湾救驾,禅州城结义,方才见他的功业,知他的事端。因是后话,此处不提。
且说赵匡胤又望着黄云那边信步前去,只见三岔路口,有一人头戴绫绵杆草帽,身穿月白布紧身,相貌堂堂,身材稳稳。因被着那一车子的雨伞陷在淤泥浅水之中,正在那里用尽平生之力,把伞车儿推拽,不道力气有限,推够多时,莫想移动分毫,仍然不动不变。只见他用得筋酥力尽,一时烦恼起来,遂把天门迸开,现出一条五爪的黄龙,在空中旋转。匡胤看了,心中想道:“我曾听见人说,凡人蛇锁七窍,必有诸侯之分;真龙出现,定为九五之尊,此人顶现真龙,日后福气定然不小。我何不替他相助一臂之力,把车儿拉出泥途,与他结为朋友,声气相依,料他也不致玷辱于我。”主意己定,紧步上前,再看那头上的黄云,也就慢慢儿隐了。即时招呼道:“朋友,不要性急,待我前来帮你一帮。”说罢,将身一纵,跳到那陷泥里边,双手将车嘴儿攥住了,连抬带拽,往上一拉,轻轻的拉过泥途,停放在康庄道上。倒把那个推车的,使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只见他松开了肩膊,放下了绊绳,把气喘定,忙赔笑脸,深深的作了一揖,道:“请问壮士高姓大名?”匡胤道:“小弟家住汴梁,乃赵指挥之子,名匡胤,表字元朗。敢问足下贵姓尊名,仙乡何处?”那推车的听言,又是一揖道:“失敬了!久仰公子英名,常怀渴想,今日相逢,三生有幸。小可原籍徽州人氏,迁居在沧州横海郡居住,姓柴名荣,表宇君贵。先祖也曾出仕牧民。先父经营度日。小可只因孤身失业,力薄才菲,权将贩伞为生,聊为糊口之计。方才车陷泥洼,若不是公子力助,焉能得上平原?只是可惜污坏了尊靴,小可当得奉赔。”匡胤笑道:“柴兄说那里话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助力扶危,人之常情。这敝靴能值几何,如此挂齿?前面就是舍亲庄次,兄若不嫌亵渎,请到那里献茶。”柴荣见匡胤这等义气,不好推辞,只得说声道:“小可理当造府拜瞻。”即时把车绳搭上肩头,推将起来。匡胤解下腰间鸾带,拴在前面车嘴之上,相帮扯拽,一同前往张家庄来。
正行之间,只见远远的两匹马,从东飞奔而来,马上端坐着两位壮士。看看来至跟前,只见他们收住征驹,一齐滚鞍下马。匡胤仔细一着,原来不是别人,却是结金兰的契友,同臭味的良朋,乃是张光远、罗彦威二人。匡胤与他们见过了礼,又叫他们与柴荣相见了。光远道:“小弟自从那日醉闹勾栏,冰雹解散。次日,听得院中被人杀死女乐一十八名。小弟暗到尊府请兄长说话,又值不遇,细问尊管,偏不肯说,因而暗暗打听,方知就是兄长干下的事情。小弟不敢泄漏,只得急往四处找寻,并无踪迹。前日遇着了京中开相馆的苗先生,我叫他替兄长推算了一命。他说道:‘风云未遂平生志,魔障怎开眉际欢?’小弟又问他兄长的踪迹。他又说:‘二位若要见良朋,关西路上去找寻。’我弟兄二人,一来恐怕兄长性急出门,少带盘费;二来小弟们也趁此躲一躲是非,怕得被人捕风捉影,打草惊蛇。所以带些银两,沿路追寻,访问兄长的消息,谁知却在这里推车受苦。”匡胤道:“二位贤弟,且同到前面庄上,慢谈衷曲。”于时四人各各扯车牵马,行到张家门首,一齐进了庄门,至厅上逊坐。匡胤分付仆人,把伞车推进厂房安放,将马匹牵过后槽喂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