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幹路收归国有之诏既颁,湘、粤人士群起譁譟,力谋抗拒,顾未久即定。护川督王人文代陈川谘议局请缓接收川路,诏旨斥之。川人罗纶等言:“部臣对待川民,均以威力从事,毫不持平。”人文复据以上闻,仍严斥之。未几,以赵尔丰署四川总督。川人因路事持久不决,始以罢市、罢课,抗粮、抗捐,发布自保商榷书;继则集众围攻督署,再攻省垣。遂命端方率军入川。又以川事日棘,命前粤督岑春煊赴川办理剿抚。春煊既受命,请以现金偿川省路股,桂抚沈秉堃亦以为言,部议借英金三百万镑,不能决也。春煊至鄂,会成都围解,称疾不往。
御史陈善同上章,请罢斥邮传大臣盛宣怀,以弭巨变。疏言:“窃维国以民为本,自古未有得民心而国不兴者,即未有失民心而不危者。传曰:‘众怒难犯。’书曰:‘民可近,不可下。’此中消息至微。此次以铁路幹线归国有,政策本极相宜。比者屡诏蠲除各项杂捐,所以恤民者,固已仁至义尽。而湘、粤等省人心惶骇,扰扰不靖,川患且日以加剧者,则以邮传大臣盛宣怀於此事之办理实有未善也。各路商办之局,其始皆历奉先皇帝谕旨,根据大清商律。如欲改归官办,自应统筹全局,划定年限,分期分段,量力递收,於国於民,方为两利。今盛宣怀事前毫无预备,徒仰仗借款,突然将批准各案奏请一律取消。各路以十馀年之经营,千数百万之筹集,一旦尽取诸其怀而夺之。而所订借款合同,利率之高,虚折之多,抵押之钜,债权之重,又著著失败,予人口实。各省人民,痛念前劳,怵心后祸,宜其奔走骇告,岌岌若不终日也。查给事中石长信之请定幹路、枝路办法,在四月初七日;邮传部之覆奏,宣布国有政策,在十一日;而借款合同之签押,在二十二日。似政策之改定,实缘借款而发生也者。举办此等大事,乃平时漫无布置,出以猝遽如此,反使朝廷减轻民累之恉晦没不彰。而复不能审慎临机,强令宜归工程每月工项仍由川款开支,实与五月二十一日上谕‘川路仍存七百馀万,原否入股,或办实业,并听其便’等语大相违背。必欲使我皇上体恤商民之恩,壅遏之不使下逮,陷朝廷以不信,示天下以可疑,群起抵抗,何怪其然。幸以国家三百年来深仁厚泽,沦浃人心,故虽众怨交集於盛宣怀,终无敢有归怨朝廷者。比闻川省风潮日烈,皆以盛宣怀丧权误国,欲得而甘心。月馀以来,屡开全省股东大会,每次到者近万人,誓与路为存亡,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泣下。合十馀州县地方,并相约不纳钱粮,不上捐输,学堂停课,商民罢市。各户恭设先皇帝灵位,朝夕痛哭,人无乐生之心,士怀必死之志,愁惨萧条,如经大劫,至可怜念。夫今日皇皇失所之穷民,皆国家{袁皿}々在疚之赤子,情形狼狈至此,我皇上闻之,必有恻然动念者。若不亟为拯救,万一相持不解,稍延时日,或有不轨之徒,从中鼓煽,强者并命於寻仇,弱者绝望於逃死,众志一睽,全体瓦解,终非国家福也。现在湘、鄂争路,馀波尚未大熄,而雨水为灾,几近十省,盗匪成群,流亡遍野。若川省小有风鹤之警,恐由滇、藏以至沿江、沿海,必有起而应之者,其为患又岂止於路不能收而已。顷者我皇上谕派鄂、粤、川、湘等省督抚,令於所辖境内铁路事宜各得会同办理。盛宣怀刚愎自用,不洽舆情,已可概见,应如何惩处,以儆将来。至川民争议,久悬不断,终虑酿成钜变。应责成督办、会办各大臣,酌度情形,妥速维持,以息众喙。”时宣怀入为邮传大臣,幹路收归国有、及息借外债筑路、处分四省路股,实主其事,故善同及之,语至切直。
疏入不省。而川省温江等十馀州县民团,每起数千或万人,所至焚掠,势极猖獗。大军击退之,旋据崇庆、新津、彭山,而嘉定、灌县相继失陷。邛州军队譁变,汶川县署被毁,命湘、鄂、陕诸军赴援。会鄂事起,川乱愈亟,以岑春煊为川督,而川省旋为民军所据,端方、赵尔丰均及於难。乃罢盛宣怀以谢川人,而国事已不可为矣。
盖论办路之优劣,官办则筹款易、竣工速,自非商办可及。而外债之亏耗,大权之旁落,弊害孔多,亦远过於商路。惟京张铁路,以京奉馀利举办,詹天佑躬亲其役,丝毫不假外人,允为中国自办之路。而鄂之铁厂,制钢轨以应全国造路之需,挽回大利,尤为不鲜。统计官办之路:京汉长二千六百三十里,资本金一万万零五百六十二万八千馀元。京奉长二千二百四十六里,资本金五千零八十八万四千馀元。津浦长一千八百六十三里,资本金八千零四十九万馀元。京张长五百四十六里,资本金一千零三十二万馀元。沪宁长七百二十五里,资本金三千六百五十三万馀元。正太长六百二十三里,资本金二千三百十二万六千馀元。汴洛长四百零二里,资本金二千零五十万元。道清长三百三十里,资本金九百五十四万九千馀元。广九长三百零三里,资本金一千一百六十六万二千馀元。吉长长一百四十里,资本金一百二十万三千七百零四元。萍株长二百零五里,资本金四百六十一万六千馀元。齐昂长五十六里,资本金四十八万八千馀元。商办之路:浙江长三百四十二里,资本金一千二百七十八万八千馀元。新宁长二百六十里,资本金四百零八万九千馀元。南浔长七十七里,资本金三百五十万六千馀元。福建长二十八里,资本金二百四十二万八千馀元。潮汕长八十三里,资本金三百五十四万六千馀元。其借外债所筑各路,惟京汉届期赎归我有,其他则尚未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