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聊中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件事。我决定把细胖家的一头公猪的尾巴砍掉。细胖这人有点坏,但也不是真坏。要是你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根烟,千万不能靠近他,你跟他面对面走过去,他冷不防就把烟头按你手背上,烫得你吱哇乱叫,你叫得越大声他越开心,你要是一声不吭,他就很生气。
细铁娶媳妇儿那次,奶奶去喝喜酒,她跟细胖共一桌,细胖一见她就笑眯眯的。我奶奶站起来挟菜,他就把点着的香烟立着放在我奶的椅子上,我奶一坐下,裤子烫了一个大洞,屁股都露出来了,搞得整屋人都喜气洋洋。我奶说,好你个细胖,我老屁股不怕人看,你等着。
过了几天,细胖的妈过生日,我奶去他家帮忙,帮洗碗。刚洗完碗我奶就想出了好主意,她把洗碗水里的饭渣菜叶捧了一大把,塞进细胖的解放鞋里,寒冬腊月,细胖一穿鞋就直跳,从里屋跳到堂屋,又从堂屋跳到厨房,两只脚轮流跳,像耍猴。他边跳边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家都笑得不行,连他妈也笑。
但他第二天就在我家门口放了一包狗屎。他用干荷叶包着,还系了一根草绳,看上去有点像烧猪肉,我奶鼻子塞,捡起来也没闻着臭味,打开一看,是两坨狗屎。狗日的!
我要给我奶出口气,把他的公猪尾巴剪掉,让他挣不着母猪的钱。
他的公猪又瘦又长,像猫一样能上树,力气大,能拱倒一堵墙,又好吃,细胖经常给它弄别村的甘蔗和玉米棒子,它呆在树底下不挪窝,一口气就啃光一堆甘蔗。
偷甘蔗太难了,要走十里地才有甘蔗,又要磨刀,又要花力气砍,还弄得一身发痒,弄完了还不好运回来。我想来想去,从家里拿了几个生红薯。
公猪拴在他家屋后的泡桐树下,谁家的猪都不拴,这公猪太不安份,咬过两个小孩,还直接从二楼跳下来过,见生人还会吼,跟狗没什么两样。我从它背后走过去,它一听到动静马上转过身来,简直像一头警犬,两只眼睛又狡猾又警觉,好象知道我要搞名堂。
我不信一头猪能有狗那么聪明,我说狗日的细胖,话刚落音,公猪就用后蹄子刨我一脸土,有一粒土还飞进我嘴里了。我吐掉口水,跟猪说,是细胖让我来喂你的,狗日的细胖去马连店看光屁股录相去了。公猪听了就在泡桐树上蹭背,它的背上有厚厚一层泥壳,是泥汤里打滚弄上的。我把红薯放到它跟前,它嗅了一下才啃起来。
我蹲在旁边看,一看就发现这公猪的牙齿很奇怪,两边的虎牙各长出一截,像狼的獠牙,这使它看上去不像一头猪,而像一头狼狗。它很快把两个大红薯都啃光了,啃光之后它看了看我,这时我发现它的眼神又有点像细胖。
难道细胖没有去马连店,而是变成了这头猪?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我觉得人是可以钻进牲畜身体里面的,但也有可能这头公猪是人转世的。如果是这样,它的脚爪就应该是五个,我立即跳起来看它的蹄子,四只都看过了,每只都是四只脚爪。五爪猪是人变的,五爪鸡也是。谁买猪苗都不要五爪猪,这种猪特别鬼,通人性,轻易不能养。头顶上有旋也不能要,也是人变的。但也有一些人变的猪只有四爪,据说这种猪叫内形五爪。也就是说,表面上你看它只有四只爪,实际上它内里有五只爪。这样的猪更麻烦。
总而言之,猪跟猪是不同的,正如人跟人不同,有的猪是人,而有的人是猪。
这猪虽然是四爪,我担心它是内形五爪,同时我觉得它的眼神太像细胖。我有点怕它。
我在村子里游逛。奶奶叫我把晒干的黄豆秸收进柴屋,我抱了几趟就抱完了。奶奶把黄豆秸当宝贝,每年收了黄豆都不让烧豆秸,她要留到过年,到了年三十才舍得烧,也不是用来做饭,而是放进手烘炉,一次放一点,豆秸在烘炉肚子里燃烧,久不久啪的一声响,那是没有剥尽的豆子炸开了。
豆秸可以用来烤蚂蚱。
夏天的时候,我跟火车逮了好些蚂蚱,用竹签串起来烤,肚皮焦黄,四肢炭黑,吃起来跟炸蚕蛹差不多。那次用的是麦秆,豆秸比麦秆好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