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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种武器·离别钩(序 不唱悲歌)(2)

时间:2023-05-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古龙 点击:


  那一次我演的角色叫「金娃」,是个白痴,演过之后,大家都认为我确实很像是个白痴。

  直到现在他们还有这种感觉。

  我自己也有。

  第二次演戏我演的那个角色也不比第一次好多少,那次我演的是个小太保,一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心太保。那时候我在念「成功」,到复兴岗去受训,第一次由青年救国团主办的暑期战斗文化训练。我们的指挥老师就是丁衣先生。现在我还是时常见到丁衣先生。他脸上有两样东西是我永远都忘不了的。

  --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和一脸温和的笑。

  我也忘不了复兴岗。

  复兴岗的黄昏

  多么美丽的复兴岗,多么美丽的黄昏。

  复兴岗当然绝不是只有在黄昏时才美丽。早上、晚上、上午、中午、下午,每天每一个时候都一样美。

  早上起来,把军毯折成一块整整齐齐的豆腐干,吃两个减肥节食的人连碰都不能碰的白面大馒头,就开始升旗、早操、上课。

  中午吃饭,吃得比平时在家里最少多两倍。

  下午排戏,每个人都很认真,每一天每一个时候都过得认真而愉快。

  可是我最忘不了的还是黄昏,复兴岗的黄昏。

  「黄昏时,你言词优美,化做歌曲。」

  有一个年纪比我大一点的女孩子,有一对小小的眼睛,一个小小的鼻子,一张小小的嘴,在黄昏的时候,总是喜欢唱歌这只歌。

  她唱,我听。

  刚下了课,刚洗完澡,刚把一身臭汗洗掉,暑日的酷热刚刚过去,绚丽的晚霞刚刚升起,清凉的风刚刚从远山那边吹过来,风中还带着木叶的芬芳。我陪她走上复兴岗的小路上,我听她唱,轻轻的唱。她唱的不是一只歌,她唱的是一个使人永远忘不了的事。现在想起来,那好象已经是七、八十个世纪以前的事情却又好象是昨天的事。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时候我对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只知道那时候我们都很快乐,我们在一起既没有目的,也没有要求,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做,有时甚至连话都不说。

  可是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很快乐。话剧演了三天,最后一天落幕后,台下的人都散了,台上的人也要散了。

  我们来自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地方,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五个星期,现在戏已散了,我们一排躺在舞台上,面对着台下一排排空座位。

  就在片刻前,这里还是个多么热闹的地方,可是忽然间就已曲终人散,我们大家也要各分东西。

  --那天晚上跟我一起躺在舞台上的朋友们,那时你们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时候连我们自己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可是自从那天晚上离别后,每个人都好象忽然长大了许多。

  第三次演戏是在「成功」,我们的训育组长是赵刚先生,演戏的导演却是从校外请来的,就是现在的「齐公子」小白。

  最佳读者

  白景瑞先生不但导过我的戏,还教过我图画,画的是一个小花瓶和一只大苹果,花瓶最后的下落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苹果绝没有被人吃进肚子,因为那是腊做的,吃不得。

  直到现在,我还是称白先生为「老师」,可见我们之间并没有代沟。我写第一本武侠小说的时候,他在自立晚报做记者,住在李敬洪先生家里,时常因为迟归而归不得,那时我住在他后面一栋危楼的一间斗室里,我第一本武侠小说刚写了两、三万字时,他忽然深夜来访,于是就顺理成章的做了我第一位读者。

  前两年他忽然又看起我的书来,前后距离达十八年之久,对一个写武侠小说的人来说,这样的读者只要有一个就已经应该觉得很愉快了。

  从图画到今夜

  没有写武侠小说之前,我也像倪匡和其它一些武侠作者一样,也是个武侠小说迷,而且也是从小人书看起的。「小人书」就是连环图画,大小大约和我现在的卡式录音带相同,一本大约有百余页,一套大约有二、三十本,内容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其中有几位名家如赵宏本、赵三岛、陈光镒、钱笑佛,直到现在我想起来印象还是很鲜明。陈光镒喜欢画滑稽故事,从一只飞出笼子的鸡开始,画到鸡飞、蛋打、狗叫、人跳、碗破、汤泼,看得我们这些小孩几乎笑破肚子。

  钱笑佛专画警世说部,说因果报应,劝人向善。赵宏本和赵三岛画的就是正宗武侠了,「七侠五义」中的展昭和欧阳春,郑证因创作的鹰爪王和飞刀谈五,到了他们笔下,好象都变成活生生的人。那时候的小学生书包里,如果没有几本这样的小人书,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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