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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扬赶到案发现场,已是第二天早晨了。天阴沉得厉害。头天后半夜下了一点小雪,这时基本上都已经化完了,现场一片泥泞。市局刑侦支队的一些于警正在那里忙碌。运尸车已经开来,但尸体还没运走。大家为马扬让开一条道。马扬走到陈尸的地方。市局的一位副局长为他揭去盖在尸体身上的一块黑色雨布。马扬久久地看着全身早已僵直、眼睛还微睁着的老言,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歉疚和深重的遗憾。在处分老言前,他已经了解到这是一位精通业务、工作踏实、作风正派但又谨小慎微的老同志,从不得罪人陷害人,也从不让别人得罪他陷害他。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在财务这个岗位上干了几十年,一本“几千页”的大山子荣辱兴衰史可以说全在他肚子里装着。他本人实际就是一本无法再复现的大山子“活字典”。他拿他“开刀”,就是要借他的人望震慑一下其他同志。然后,他当然还要充分发掘、发挥这个“老财务”潜在的能量和作用。也就是说,他肯定还要重用他。在处分言可言的第二天,马扬曾亲自到老言家,跟他“促膝”长谈过一次,请他正确对待这次“处分”,不必有所计较,趁此机会好好休养生息,看点书,总结一下以往。他还让黄群所在的那个医院派两名大夫专门为老言检查了一次身体。同时,他还跟总公司组织处的同志商量,从现有的财务和管理干部中挑选一批年富力强(或比较力强)、作风正派(或比较正派)、对大山子的未来依然充满激情(或比较有激情)、愿意随着时代进步而不断改变旧我(或比较愿意改变旧我)的同志,由言可言带队,先用一个月时间,在国内进行一次考察。然后给他们配备翻译,用三个月时间再到国外考察。专门考察现代企业管理制度。他还要听言可言认真分析一下,大山子近年来突然“衰败”的原因究竟何在?他确信,在言可言那个谁也进不去的头脑里深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库”。
可惜啊……
“他没得罪过人呀,也没做过啥坏事……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不待见他啊……他没得罪过人呀……他这一辈子啊……老天爷,你还要他咋样……”马扬一进言家门,老言的老伴就向他这样号天号地地哭诉。马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劝慰老人节哀,保重自己,又跟她说:“组织上一定会尽全力找到凶手,搞清真相。您也要配合公安,提供线索,方便他们破案。”继而对老人的生活又做了些安排,便驱车到了市公安局。
“尸体是怎么发现的?”未待坐稳,马扬就发问。“一个放羊的老乡发现的。”市局刑侦支队的领导答道。“可以肯定是他杀吗?”马扬又问。刑侦支队的领导非常肯定地回答:“可以认定是他杀。”马扬没再继续问下去,默坐了一会儿。这时,一种直觉不可阻挡地涌上来告诉他,老言的被杀,断然不会是一般性质的刑事案。老人一生本分,总取笑自己说,年轻时有那贼心,没那贼胆。现在有那贼胆了,又没那个贼力了。从他身上从没有发生过任何桃色排闻,所以,不可能是情杀。也不可能是仇杀。老人个人的生活圈子极封闭,对任何人不施恩,也不结怨,没有至亲的朋友,更没有过不去的仇人。也不可能是劫杀。全大山子的人都知道,老人平时身上最多只带二十元钱。家里的一切财务开支大权全在他老伴手中掌管。真要冲钱财去,劫他老伴倒还是个正事儿。因此,最大的可能是杀人灭口。因为老人干了几十年的财务,他心中的的确确装着许多人许多部门经济往来的秘密。随便甩出一个“包袱”来,都可能砸了某一群人或某一些人赖以昌盛发达的“金字招牌”。假如说,在大山子确实存在一个或几个非法的“既得利益集团”,假如真有某种迹象让他们预感老人所掌握的这些秘密必将危及他们的合法生存权的时候,下决心取他这条老命,封他那张关系过于重大的嘴,对这帮人来说,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近期内要派人保护好言处长老伴的人身安全。实在不行,让她转移个地方往住。房子,我让市政府办公室解决。但老人的安全由你们负责保证。”马扬指示道,“另外,老言生前保存了一份非常重要的材料。认真查一查,看看还在不在他家里。能不能动员他老伴把这份材料交出来。”马扬说到的那份“材料”,其实他也并不清楚究竟是一份什么东西。只是有一天——处分老言后的第三天早晨,也就是马扬去他家看望老言后的第二天早晨,老言的老伴拿着厚厚一份封面已经被烧焦了的材料来找马扬,说昨天晚上,马扬自她家走后,老头子仍絮絮叨叨发了大半夜的牢骚,然后又发了会儿呆,到快天亮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份材料,拿到厨房里点着火想烧了它。幸亏她抢得快,只烧了点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