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曰:“陷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又曰:“杂于利而务可伸,杂于害而患可解。”何以明之?
汉将韩信攻赵,赵盛兵井陉口。信乃引兵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夜半传发,选轻骑二千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萆山(音蔽)而望见赵军。诫之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令其裨将传餐,曰:“今日破赵会食。”诸将皆莫信,佯应曰:“诺。”信谓军吏曰:“赵已先据便地为壁,且彼未见我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恐吾至阻险而还。”信乃使万人行出,倍水阵。赵军望见,大笑之。(太公曰:“智与众同,非人师也;伎与众同,非国士也。动莫神于不意,胜莫大于不识。”使赵军识韩信之势,安得败哉?故笑之而败也。)
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于是信与张耳弃旗鼓,走水上。水上军开壁入之,复疾战。赵空壁争汉旗鼓,逐韩信、张耳。韩信、张耳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共候赵空壁逐利,则驰入赵壁,皆拔赵帜,立汉赤帜两千。赵军不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赤帜,而大惊(太公曰:“夫两阵之间,出俾阵矣。纵卒乱行者,所以为变。”此之谓矣。),以为汉皆已得赵主将矣,遂乱,遁走,赵将虽击斩之,不能禁也(孙子曰:“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夫众心已乱,虽有良将,亦不能为之计矣。)。于是汉兵夹击,大破之,斩成安君泜水上,擒赵王歇。
诸将效首虏,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背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阵,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中,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夫处死地者,谓力均势敌,以死地取胜可也。若以至弱当至强,投弱兵于死地,自贻陷矣。故孙膑曰:“兵恐,不可救。”又《经》曰:“大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是知死地之机,必用大众矣。)?且信非得素抚循士大夫也,所谓‘驱市人而战’,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与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曰:“善。非所及也。”
(孙子曰:“兵甚陷则不惧,不得已则斗。”是故,其兵不修而戒,不求而得,不约而亲,不令而信。投之无往者,诸将之勇也。此之谓矣。)
魏太祖征张绣,一朝引军退,绣自追之。贾诩曰:“不可追也。”绣不从,果败而还。诩谓绣曰:“促更追之,战必胜。”绣收散卒,赴追太祖,战果胜。还,问诩曰:“绣以精兵追退军,而公曰必败;退以败卒击胜兵,而公曰必克。皆如公之言,何其反而皆验也。”诩曰:“此易知耳。军势百途,事不一也。将军虽善用兵,非曹公敌也。魏军新退,曹公必自断其后,追兵虽精,将既不敌,彼士亦锐,故知必败。曹公攻将军无失策,力未尽而还,必国内有故也。既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留诸将断后,诸将虽勇,亦非将军敌也。故虽用败兵而胜也。”绣乃服其能。
此利害之变,故曰:“陷之死地而后生,杂于害而患可解。”此之谓也。
解释翻译
孙子说:“让士卒陷入‘不疾战则亡’的‘死地’然后可以得生;把士卒投入危亡之地,然后可以保存。”又说:“在有利情况下考虑到不利的方面,事情就可以进行;在不利的情况下考虑到有利的方面,祸患就可以解除。”
为什么这样说呢?
汉朝大将韩信攻打赵国,赵国在井陉口列兵。韩信于是率军在距离井陉口三十里的地方,停止前进,安营住下。到了半夜,下达命令,准备出发。
韩信选拔了两千名轻装骑兵,让他们每人手持一面红旗,从小道上山,隐蔽在山中,窥望赵军。他告诫说:“赵军望见我军逃走,一定会全军出营追赶,这时,你们就迅速扑入赵军营垒,拔掉赵军的旗帜,把我军的红旗插上。”
他又让他的副将给战士们送去干粮,并说:“今天打败赵军后开饭。”各部将领都不相信会这么容易就取得胜利,嘴上却答应说:“好。”韩信又对军吏说:“赵军已经抢先占据了有利的地势,并筑起了壁垒。他们在没有望见我军主帅的大旗和听到我军主帅的鼓声的时候,是不肯攻击我军的先头部队的,他们怕我军行进到险阻的地方就向后撤退。”韩信让一万战士先头开拔,背着河水列阵。赵军望见,大笑起来[姜太公说:“智慧与众人一样,不能做别人的老师;技艺与大众一样,不能做国家级的大师。最神奇的行动是出人意料,最伟大的胜利是让人难以识破。”如果让赵军识破韩信的计谋,赵军哪会失败?所以赵军嘲笑韩信,最终导致了自己的失败]。到天明之后,韩信树起汉军主帅的旗帜,击起了主帅的战鼓,率领大军出了井陉口,赵军这才打开营门,出来攻击。双方恶战了很久。这时,韩信与张耳故意扔掉了军旗和战鼓,向背河列阵的汉军逃去。背河列阵的汉军打开营门,把韩、张放了进去。双方又开始了激战。赵军见韩信退逃,果然全营出动,争着抢夺汉军的战鼓和军旗,争着追赶韩信与张耳。韩、张已经进入背河扎营的阵地,汉军官军,人人拼死冲杀,不可战胜。韩信事先派出去的两千名骑兵,乘赵军全体出动争功夺利的时候,迅速攻人赵军留下的空营,把赵军的旗帜全部拔掉,树立起两千面汉军的红旗。赵军不能抓住韩信等人,就想退回自己的营中,可近前一看,营垒上插得都是汉军的红旗,十分惊恐[姜太公说:两阵之间,出现了“俾阵”,放纵士卒四处乱行,出现了“变”的阵势],认为汉军已经把赵王及其身边的将领都活捉了。于是赵军大乱,纷纷逃窜。赵军的将官虽然斩了几个,也不能约束[孙子说:“以自己的平整来对待敌人的混乱,以自己的镇静来对待敌人的哗恐,这是掌握军心的方法。”军心已经混乱,即使有良将,也不会有办法]。汉军两路夹攻,大败赵军,在泜水河边斩杀成安君,活捉赵王赵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