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突然再见了曾亲手培育过的两棵白杨树。时隔数年,相见如故,心弦震颤。这也是近来我产生想写写树的念头的根源。 这两棵白杨分立于家里一处果园入口的东西两端。和它们并立的有几棵结满红果的柿子树,柿子已经红透,压弯了枝条,十分诱人。仰望这些红色的诱惑时,目光越过树顶,突然看到耸入蓝天的白杨树,挺拔俊俏,临风而立。同时也看到了另一棵。清风吹来,两棵树的叶子舞动闪闪银光,和着四周果木的树叶声,沙沙作响。没错!是我曾保护过的那两棵小树,如今都已长大,都还健健康康的活着。心中不由一阵吃惊。 这两棵树出自当年伐木过后的老树根。老树被伐后,树根年年会发出的嫩枝。低矮丛生,愈长愈密,若不加以梳理照顾,它们只会作为一丛低矮杂乱的灌木,和地头的杂草一同被家人清理掉。一日我闲来无事,对一丛乱枝进行砍伐,砍去旁枝,留下自认为最笔直的两株。跟家人打了招呼想保留好这两株幼苗。我的理由是留下它们,等再长粗一点,做个锨把木棍什么的也不错。后来时常修剪照料,小树苗终于一天天开始长高。能做一副铁锨把儿时,家里也没有砍伐,只把它们当作辨认自家果园的门牌罢了。 从小我喜欢白杨树,也喜欢有白杨树荫的田园和道路。曾经的家乡,见到最多的是白杨树。生产路旁,田埂地头,村与村之间的主要干道两旁,灌溉用的水渠边到处可见,高大挺立,规模宏大。犹如一道绿色的屏障,守护村落和田园。劳动后的人们可以在树下饮茶休息。骑车或者徒步时,行走在光点斑驳的林荫道上,也是惬意十足。可惜这种情形在后来非常稀有,只有在七八十年代的老电影里才看得到。 幼年我有幸见证了家乡杨树林曾经的辉煌。后来农村政策变化,土地和其他公共财产分包时,各乡各地的人们在高大的白杨树的树皮上,用红漆或者黑漆标出醒目的数字编号,再集体抓阄决定归属。各家都派出自认为运气最好的大人或小孩,期望抓到优质资产。公共资产分配完后,除了土地外一切成了私人财产。树也成了私人财产,常年长在路边野外,难免有失窃之虞,便有人决定动身伐树了。结果一伐百应,随之而来是农村大规模的伐木活动。一时之间,到处是杨树吱呀倒毙的惨象。 伐木使各家各户增添了不少木材,有段日子倒兴盛了做桌椅的行业。一日村里来了几个外地口音的木工,专做椅子桌子类的小活儿,工钱合理。马上接到全村人家的活儿。于是,木工挨家挨户忙碌,最后白杨树的木材变成了家家户户最亲近最常用的家具。村里基本每户都做了十来把带靠背或带扶手的座椅,另有不少人家也做了一两张与之高低相配的桌子。全村椅子款式如一,故各家在其背上标注家里小孩大名,以示区别。父老一辈终于一改以往只有几条木板长凳或者方凳的情形,人口较多的家庭终可以人手一把,甚至略有盈余。有时即使家里来了众多亲朋客人,也不用东借西还桌椅,更不用像以前那样老坐在炕上或者炕沿边上拉扯家话了。或许也是从那时起,家乡的老陕们开始逐渐改掉端着老碗蹲在地上吃饭的旧习惯吧。跟村内新家具盛况相比,那时村外的田园却凄凉颓废,到处是白杨树的树桩残根,枯枝败叶散落野外。入冬时节,田野间更是光秃秃一片,一派荒凉。偶有几株待伐的白杨孤零零立在其间,却早已不成气候。大地像是剔掉了眉目的人脸,显得十分丑陋。 很小时我便能认知椿树,槐树,柳树,皂角树众多树木,白杨是我认为相比其他树种最笔直最干净的树了,也带给我童趣最多。春天,我们会攀到杨树树上,折一些新枝做咪儿,咪儿是一种树皮做的哨子。选来筷子粗细的枝条最好,截取匀称的一段,双手分握树枝两端,上下一截儿一截儿轻轻用力拧树皮,直到感觉外皮和内干完全松动。最后,用牙齿咬住内干,慢慢从树皮里抽出,这样就得到一段完好的树皮管。用小刀把树皮管切成几小段,再用小刀将管口宽约几毫米的外皮刮薄,把这一刮薄的这端噙在嘴边,用嘴唇轻压,成扁平状,同时吹气调整发音,直到能发出连贯的声响,咪儿就算做成了。不同粗细或长短的咪儿,吹出的音色不同。呜呜呜!丝丝丝!咪咪咪!音色单调而原始。有人能用它吹出是是而非的曲调,或自得其乐,或逗人发笑。咪儿含在嘴里的一股嫩树皮的青涩味儿,记忆犹新。夏天,我们自制了弹弓和网兜,去杨树林里打蝉捉鸟。秋冬时分,拿着竹耙去路上搂杨树叶当柴火。这些都是当时乡下孩童必不可少的乐趣,天然质朴,满含泥土气息。应该不会比今天小孩子在IPAD上玩植物大战僵尸的快乐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