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中国散文诗精选(全文在线阅读) > 草木之心
赵亚东
草木的心灵
我还是不能完全安静下来。我为什么不能安静下来?
在飘荡河边的茅屋里,我并不落寞。草木先于我们抵达安然之境。草木的心灵比我们更豁亮,更宁静。
一种躁动的情绪,鼓舞着凉凉的骨膜,酸性的物质侵蚀思绪,如何能不酸涩?走过那久远的天边,曾浪迹的花园,歌特式屋顶局促的鸽子,这些意象不再鲜明。我们一再经历着扭曲的比喻,青石泛着淡淡的光辉。
我们就要被掏空。当我们清晰地认识眼前的风景,我们一定是听见了另一种呼唤的声音,那来自植物内部的涌动。鸟用喉咙歌唱,而我们抱着一棵草跳舞。
用余下的三分之一的时间整理过去的罪孽。用余下的三分之一的时间去思考余下的三分之一。
我们总是这样尽情地挥霍。即使躁动、哀怨,我们也将其挥霍成空虚。
当还有一点惶惑不能被我们克服的时候,我会选择去一个高处,或者仅仅比大地高出一寸的地方,让风尽情地吹,让骨头丁当地乱响。直到风再也吹不动了,直到风回到风。
我们总是习惯于论述。那漫无边界的、无休止的庸常的语言,搅动内心最初凝结的一点白色的乳。而最终因为我们的愚顽,它们瑟缩成石头,成尘土。
没有人为我们打开新的大门,生是进入,而死则不是出。比如这条河流,她只有一路向东,再向东,她不会流回到最初诞生她的地方。
人生没有退路。让我们安静下来,像一棵草,在秋天枯黄,在春天重新再活一回。
只相信这河水
最早到来的是风,他先于我们的生命,晚于时间的分娩。
最后才是我们。当知道在久远的过去无法记数的时间里我们曾暂居于另外的星球或时空中,我就感到一阵酸楚。为什么我们要迟到这么久呢?是我们抵达这个星球的路程太过遥远,还是我们的思想拖住了我们的后腿?
我是不太相信我们在时间之后抵达这里。但事实恰恰是这样的。
我们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和出处,以及我们的年龄。
这是我在飘荡河边想到的。当我置身其中,我是多么感激她所带来的温暖与惬意。这条孱弱的河流先于我们到达这里,而且长我们成百上千年,但是她依旧年轻,她每天都是新的。
对这条河流我也一样怀上了感恩之情。尽管我晚于所有的人到达,但是我知道,我同样接受了她的哺育。当我被排挤,不得不远离都市到这里栖息时,我知道她是与我相依为命的惟一的人。每天我听见她的呼唤,或者是夜晚的呻吟……这些都让我相信我还在人间。
飘荡河,我曾无数次呼唤这个名字。每个夜晚,她都反射月亮的光芒,当银辉洒落尘世,我忘记自己的身世和经历,忘记一切烦恼和纷争。只有河水不急不缓地流淌,洗净目光里的尘土。
我们一定晚于这条河抵达另一个世界,或根本不存在的世界。我只相信这河水,只有她能带我返回出生的地方。
蝴蝶不会消沉
蝴蝶不会消沉。可是我还没有见到蝴蝶。蝴蝶在飘荡河边等待了千年。蝴蝶在等谁?
当我们发现自己的脚印,地球已经蓄满了蓝色的海水。
当我们看见夕阳,她已经成为月亮的妻子。当我们邂逅崭新的羊群,她已经修炼了一百年。
当我们发现蝴蝶就在我们的肩膀上,可是我们已经死去,再不会返回人间。
在不断求证生命存在的过程中,我们太过于看重自己,而忽视那些一直注视我们的卑微的事物。我一直相信她们是可以说话的。当我们把自己的苦难放大为全世界的悲伤时,她们却闪烁着坚硬的光辉——那属于自己的色彩。即使蝴蝶的身子单薄,也在为我们扇动着翅膀。
飘荡河边的蝴蝶是世间最美的蝴蝶,我一直这样相信。河水洗过她们的身子,河水记住了蝴蝶的名字,河水永远是蝴蝶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