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药已熬过一刻。跟包祷告几声,把两个袋子投在一个瓷碗中,端起药汤时又贴近了听了听,回头对红脸老健说:“‘魂’正吱吱叫呢!”老健说:“该不是怕烫吧?”“哪里,它哪里会怕。它为有了用场欢喜哩。”老健又问:“‘魄’呢?它这会儿怎样?”“它从来不吱一声,它一辈子都不说一句话的。”
滚烫的汤药冲在那两个口袋上,竟发出了一股从没嗅过的异香。
等待汤药温凉下来的这一段时间,跟包一直合掌站立。
有人把仍然瞌睡的老冬子扶起来,他老婆对在他耳边像哄孩子一样说:“快喝了吧,喝了吧,小口别呛着啊,这里面有宝物哩,喝了就立马精神头儿足壮哩。喝了吧喝了吧……”先是用汤勺喂,后来剩下半碗就直接倾入口中。喝过后想让他躺下,可他抿着嘴眨巴了几下眼,眼睛越瞪越大,也越来越亮,竟四下里找起人来。红脸老健猛一砸手掌说:“老冬子啊,咱在这里哩,你看不见?”老冬子打一愣怔,一下抱住了老健的胳膊。老健流着泪笑了,骂着粗话,拍打对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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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要一闭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三先生的模样,他奇怪的眼神,脸上的皱纹,特别是遭遇毒手之后的那个样子。我几乎没听老人说过几句完整的话,一种崇敬之情混合着难言的神秘,长时间笼罩了我。我和小白在后来曾去看过老人,发现老人住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一大片梧桐树和椿树间杂混生,形成黑乌乌一片,远看只是一个小树林;走近了,觉得有一股柔和的香风在荡漾;几只老鸦蹲在枝桠上咳嗽,见了来人也不惊慌;更近了,可见小林中有一幢大顶茅屋,旁边则是更小的一幢,两幢对角相连;小林四周由竹篱围起,大白鹅共有三只,正沿竹篱缓缓走动,见了我们即仰脖叫道:啊,啊啊!
跟包听见鹅叫就走出来了,一拍手把我们领进去。
进得里边才发现,这幢大顶茅屋敞亮无比,里面东西甚少,无非一床一桌一地铺。地铺光洁可人,上面有叠得十分整齐的行李,跟包说这是老人打坐用的,有时他就睡在这里。原来与小屋对角相连处恰是一道小门,由小门进入即是全部的医家设备了:药味扑鼻,药碾子,百屉橱,铜杵铜钵,还有看不明白的一大堆物件。
三先生正在床上歇息,听见声音微微睁眼,点了点头重新闭上。跟包对我们小声说:“不要紧了,已经能起来打坐了。”然后又领我们走到屋外说:“看到了吧?”我们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不过是树和鹅。“有两个小伙子在林子里,他们是红脸老健指派来的,值夜,身上带了镖。”我们都觉得老健想得十分周到。我问镖是什么模样?跟包说:“说不明白,什么样的都有,他们带的就像短攮子。”小白又问:“‘攮子’是什么?”“就是小匕首。”小白咝咝吸一口冷气。“没有办法,这年头又有了蒙面人,他们半夜行事,办完就走,谁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受谁指使。老健对值夜的说:不用怕,他们只要敢来,咱就敢一镖封喉!”跟包一边比划一边说,让人害怕。我们都说这事最好让村头老荒知道,他可是一村的负责人哪,有事先向上级报告。跟包说:“我看也是,你们问老健去吧。”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了老健,他匆匆沿街行走。我们对他说了三先生的情形,然后问村头老荒怎么不见了?真的,这些天就没见这个人!老健马上骂起了独蛋:“这家伙肯定是为了保住最后的一个蛋,他这样孬我也不计较,怕就怕出了别的事哩!”“会是什么事?”老健蹲下,卷了一支烟吸上,盯着一个巷口说:
“这几天集团的人、保卫部的人,一些贼眉鼠眼的东西没少往村里窜。还有穿制服的人,叫上这个那个谈话……我怕又是走漏了消息。我找苇子商量,苇子第一个就怀疑他岳父,说与矿区那一拨人来来往往的就他了,再说那个记者溜溜也不会跟他断了线。我开始还摇头,说你也太小看他了,他这回可是跟我老健拍了***的!再说亲闺女遭了那么大的事,他也不至于丧这么大的良心吧!我这样说,苇子不吭一声,脸青着,后来才算交了个底:听他媳妇说,老荒被一些人许了大礼,说事成之后给一辆高级轿车坐呢——还让她叮嘱自己男人,无论别人怎么鼓动,往后齐伙干的事儿千万不要掺和,就在家待着,不然后悔就来不及了!
小白的脸色变了。他盯我一眼,又看老健,说:“明白了。”
老健问:“你说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