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静谧的清晨里,废墟上的尘埃与饱和的雨汽在相拥中轰然坠落大地,其余的则依然伴着柔光独自舞动。这些微茫的存在与朴陋的空洞不断杂糅的过程中偶有不速之客,但它们既不惊诧于没有约定的来访,也不出言斥责这看似无理而粗鲁的举动,因为已经有无数孤寂的暗夜覆盖过地上庞大而残缺的躯体。
坐在满是灰尘和粉末的台阶上,凝视着雕工极好的石料,想象它曾今目睹过的喧嚣与热闹。四壁白色的墙皮早已被时间剥离,露出青灰色的混凝土。偌大的空间中只有细小的沙砾和石子被不断挤压踩磨的回声,像是陪衬这种冷色调的无声执拗。 环顾四周,悲悯与惋惜如凌霄花在这片肃然的寂静里暗自交织缠绕,逐渐爬满了整个胸腔,细密地渗透进每一次低沉的呼吸。眼前的废墟如同旧日的朋友,此时便杂乱无章地低过屋檐的时光,浑然不觉多少似水流年都无情地付与身后这片断井颓垣。 推开不同的大门,所有东西都得偿所愿地待在或许本该如此的位置,并开始抛弃原本难以抹除的烙印。沙发肆无忌惮地撕开束缚而紧绷的皮革,颜色各异的塑料假花被遗弃在不同的角落和台架上,鲜艳的花瓣似乎永远不会枯萎,也恰如它们本身从未有过生命的流淌。脚下的地板开始腐朽凹陷,墙壁上遍布歪斜而扭曲的管槽,残留的截断处早已没有液体的痕迹,而那些贯穿的洞口则像是无情地讥笑着被蹂躏摧残的力度,或许这是最后仅存的一丝倔强,也是一场彻底消散前的狂欢。 风渐起,毫无阻拦地穿过裸露的窗框,即使夹缝中还残留了一些破碎的群青色玻璃。塑料袋又一次开始漫无目的地滑过水磨石地砖,跟着摇摆的墙纸宛若垂直维度的褶皱被单。耳边间或传来门的吱呀,而围墙外的狗仍在不遗余力地叫着,即将沉没的夕阳把余曛均匀涂抹在北面的墙上,恣意挥洒地留下一副颇有年代感的油画,余下的微光四下飘散,玄关处细碎的玻璃片便在这份勉强的恩赐中熠熠闪烁,别有一番生动的凋零感。 捡拾起地上的玻璃弹珠,对着屋外的阳光仔细端详,上面不规则的小坑竟使得原本的透明通彻多了一丝清晰的浑浊。面前柚木色的门框因为撕扯而露出木芯,像是刚长出的肉芽,只不过它们永远不会再治愈到初时模样,遮风挡雨的窗帘也尽显倦态,破开的细小裂痕像妊辰纹般触目惊心,却不知孕育着什么。 废墟一直安静地留在原地,或许它并不需要窥视的目光,更遑论虚假而廉价的哀婉。我们亦无法在废墟里追寻到什么,只是为了使一切看上去不那么无趣。这些残颓的个体是如此的孤独,才会有涌入洪流时的奋不顾身,它们都曾与鬓边的韶华缱绻缠绵,直至而今的万籁俱寂。窗外更加低矮的废墟被敲击的声音辗转在小巷的尽头,这种妙不可言的音乐并不在意是否曾被专心地聆听过,只自顾地以独特的节奏和力度迸发,便在曲终人散,恍惚的刹那间,那些时光中所经历过的烈艳,就这样荡漾地消散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