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眼睛总是在深夜里悬浮在我的窗外,如同火焰与宝石。她的业绩像一股轻若游丝的灰尘,穿过某种奇怪的回廊进入我的梦中。
她穆然不动,脸色苍白。
就像我在刑场上看到的一样。
猫被处决的时候我在现场,她父亲早死,母亲远嫁新疆,只有我来替她收尸,这是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去投案之前跟我说好的。
猫在我的梦中用她柔软修长的手指抚摸我的脸,她俯身凑近我,用耳语般的声音对我说:你知道我最爱谁吗?
你知道我最爱谁吗?
猫的气息凉凉地吹动我细小的汗毛,使我有一种体贴入微的感觉。我说我不知道。她垂下她长长的睫毛说:你把我想象成男的。我说你当了男的我就不喜欢你了。
猫躺在我的床上,她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又黑又亮,火焰四溅,在我所认识的女孩中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睛只能出现在梦里或者电影中。
猫盯着天花板说: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她伸出一根手指悬在空中,奇怪、毫无来由,在她远离这个世界之后我仍能看见并且触摸。
她说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爱的就是你。后半句话我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的,猫没有把它说出来。她常常只说半句话,自始至终是个羞怯的女孩。她只是说:我一定要让你知道!
晚上的时候床底的一盆指甲花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味,有点像番石榴熟透时发出的气味,那是一种极甜甜得过分的气味,甜到极点让人想到两个词:腐烂与死亡。
正常的女孩是不会把指甲花放在屋内的。这是一种应该放在门口的花,或者放在天井,要见天空和露水,那种从叶子中间出现的花朵,或者淡如月光,或者艳如鲜血。它们走上女孩长长的指甲,闪耀迷人的光泽。
猫由于童年的经历独特,嗜爱床底下的空间,她说那里既安全又宁静,她从小就喜欢把一切心爱的东西放在床底。我在我的梦中看到被猫置放在床底下的指甲花开放出奇异的花朵,硕大而妖艳,花瓣状的嘴唇,一开一合,说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
我一直搞不清楚它们在说些什么。我知道我此生的使命就是破译它们。这个使命使我头疼。
在那个晚上,指甲花散发出来的腐烂气息弥漫了我们的屋子,猫从床上走到桌子跟前化妆。
她说:我要化一个梦幻妆。
我问她是不是要去约会。她的眼睛很妖娆地闪了一下,她说她去找我的车间主任。我说好,只是他是一个俗人,不会欣赏你的梦幻妆,不如化一个艳妆。
猫听从了我的话,潮湿的屋子里顿时充满了劣质化妆品的气味。
猫曾经说过,为了我,她愿意去跟男人睡觉。我当时觉得这是一句戏言,立刻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妖娆而诡秘的一笑使我如梦初醒,我想她去找我的车间主任必是去跟他睡觉,我昨天跟猫哭诉,厂里要搞优化组合,由车间主任聘用本车间工人,他让人给我传过话,有可能不聘我,而我每次去找他的时候他总是做两件事,一是按我的肩膀,一是拍我的手背,说这事包在他的身上,我便不再做别的努力。昨天聘任的名单下来,没有我,按规定,半年内只能领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半年后自找出路。
猫说她要去找我的车间主任。
她化了一个浓艳的妆。
她的眼睛妖娆而诡秘。
她说你好好地在家等着我,她的声音像鸽子一样纯洁地咕咕叫。她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她的***坚挺结实,像罗丹的雕塑一样美好,我想她凭什么要去跟我的车间主任睡觉呢?我的工作不值得她做这样的牺牲,我本人也不值得。凡事我总是先考虑自己才考虑猫。她对我一往情深我对她平淡如水。
我说猫你不要去,跟男人睡觉你并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