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扛山将信将疑地把眼睁开一条缝去看,看见和尚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
“大师……”陈扛山的眼泪淌了下来。
“阿弥陀佛,三十年前你苦苦哀求,一再说会痛改前非,我才不顾大伙反对饶了你的性命。没想到你这些年来不但没有痛改前非,反而修入魔道,变本加厉。这一次,我是不能再放过你了。”
和尚生得慈眉善目,疯子却不知为何怕他怕得要命。自打和尚一出现,他就在寻找退路,听和尚这么说,他突然纵身跃起向树林中逃去,同时放出黑色烟雾,试图阻拦和尚的视线。
和尚没有移动,双掌合十念诵经文,只是雾气消散,草木再荣。空中的疯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捆住一样,再也无法动弹,继而由实变虚,缓缓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
陈扛山小心地问:“大师,他……”
“阿弥陀佛……”和尚回避了这个问题,招手把三个少年叫到身边,挨个为他们检查身体,又帮他们处理外伤,还拿也好多药刃给他们吃,嘴里唠叨着,“山娃子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一旦遇到什么危险就把那个护身符捏破,你怎么伤成这样才想起来呢?看看你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男孩子对什么都好奇,这我能理解,但是也不能不知轻重的冒险啊,万一有什么闪失……还有你,子云啊,你家是单传,这一代就你这么一个男丁,万一有什么事,你爹,你爷爷,你叔叔伯伯们还怎么活……你们怎么就敢去疯子坟呢?”和尚短话长说,絮絮叨叨,从少年们家里人的感受说到他们这种行为对这山林的危害……不多会儿,少年们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了。
薛子云一挺身化作人形站起来,拉起陈扛山对和尚说:“大师,我们还有事,回头再去听您教导,我们先走了,先走了啊……”
“你们去哪儿?你们的伤……”
不等和尚再说什么,陈扛山和薛子云就撒腿飞奔而去,飞快地跑出了和尚的视线。
和尚叹口气摇头说:“这些小伙子啊……”他回头看向吴潜峰。
吴潜峰心中一阵惊慌:归根结底,大祸是自己闯的,这个和尚是不是要处罚自己?他法力这么高强,自己可要倒大霉了……他正胡思乱想着,和尚走向前来,轻拍他的肩头:“少年人有心修为是好事,可是修道与我们参禅一样,是应该先修心的。”
吴潜峰心中一动,当他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和尚的身影。“大师!妖怪!陈扛山!”
他叫了几声,山间回声往来,林涛阵阵,仿佛除了他再没别的生灵。吴潜峰独自站了良久,摇摇头,寻找道路向山外走去。
薛子云和陈扛山一起跑着,陈扛山忽然问:“你的伤不要紧吧?”
薛子云潇洒地一晃头:“皮肉伤,没事。”
“可我听吴潜峰说你被打回了原形,那对你们妖怪是不是很严重的事吗?”
“是谁被打回原形了?别咒我好不好。我是自己变回原形的,因为用蛇的样子在林子里跑得比较快。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你们都把疯子说的那么厉害,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子,薛子云才问:“扛山,你还会去韩家退婚,对吧?”
陈扛山点点头,心想我不去你会放过我吗?
薛子云有点结巴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你不去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我以后会和你公平竞争的。”他低着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主动和人类交朋友,如果被拒绝的话该是件多么难堪的事。
陈扛山吃了一惊,沉默了半天才嗫嚅说:“那我更应该去退婚啊。我,我也不能和自己朋友喜欢的女孩订婚。”经过那场生死一线的历险,两个少年在心里都觉得对方十分亲近,现在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两个人都很高兴,并肩赶路,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陈扛山才问:“你是怎么会喜欢韩杏儿的?那个女孩那么凶!”
薛子云温馨地回忆着,缓缓说:“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我们两家大人的关系不好——其实到了现在也很糟——他们见了面不是吵闹就是动手。我那时还小,大人们的话听多了,就在心里认定了韩家的人都是坏蛋,平时我见了他们家大人都是躲着走的。有一天,我看见韩家的一个女孩自己在林子里玩,于是就想去欺负欺负好。”
“你竟然欺负女孩子……”陈扛山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薛子云红着脸辩解说:“那时候我还小,男孩子小时候谁没欺负过女孩!”
“我就没欺负过女孩!”陈扛山马上回答。他小时候总是被女孩子欺负,说这话的时候自然理直气壮。
“反正……反正就是……”薛子云嗫嚅着岔开话题,“当时本来是想突然跳出去戏弄她一下的,结果她早有准备,先下手为强把我打败了。我本以为她要狠狠修理我,这下肯定要倒霉了,谁知她不但没打我,反而还扔给我治伤药。从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大人们的恩怨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这些小孩子不该被他们影响,当时我很佩服她的洒脱,所以那时候就……”
陈扛山虽然没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可还是觉得就这样就对打自己的人的倾心实在有些怪异。
在薛子云在带领下,陈扛山这次顺利到达了韩家。薛子云远远地停下了步子,尴尬地说:“我就不过去了,韩家的老爷子见了我总喊打喊杀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