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1年1月17日,零点27分,我从沈阳出发,那时候我在沈阳做最后一场商演。沈阳当时是零下30摄氏度,然后,我从沈阳转机上海。当时的上海零摄氏度,非常冷,但是不用穿那么厚的羽绒服。我把羽绒服脱掉,拿在手上,剩下一件毛衣。
然后我再转机到新加坡。到了新加坡之后居然24摄氏度了,在同一天里,从零下30摄氏度到24摄氏度,我脱下我的毛衣,剩下那件小外套。最后我到了印度清迈,那是一个完全的盛夏,一个超热的夏天,我终于把那件外套也脱掉,剩下一件小小的背心。
我当时感觉就像一个丧礼,一个征兆,它好像在告诉我:OK,可以脱下那一切的东西了,现在不冷了,亲爱的孩子,放下它。于是我把我那件很贵的名牌羽绒衣,放在了印度机场的垃圾桶上面,跟它告别。
我们在印度上的第一堂课,叫作重生课程。老师帮助我们回到生命之初的体验。然后老师会问每一个人,这个经验的感受。我们的老师只有18岁,但他从小把自己侍奉给了这个更大的力量,我们姑之称它为信仰,或者是神,或者是佛。然后我的老师说:“Annie,你的妈妈不想生你。”我当时整个人愣住了。然后他说:“去,打电话给你母亲,问她,为什么?”
这个在我心里不断出现,“我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声音,在这个时候,被印度的老师在第一天就告诉了我。我说我不打这个电话,老师说,那你就退学吧,学费是不会退给你的。然后我就在第二天上课的前夕,因为有时差,我打了电话给母亲。
我跟我妈妈从小就很疏离,因为我很小就出来工作,所以我是一直赚钱养家的那个人。我是家里第7个孩子,在我出生之后我父亲就离开我们,因为我不是个儿子,我们家7个都是女孩。我父亲是个军人,他从山东到了台湾,他认为他将来要回家乡一定要带一个儿子。所以当他发现我是女儿,我妈妈不能再生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我们。所以我当时发誓我要当家里的长子,我要让我爸爸知道,这个女儿跟儿子一样强。我一直在证明这件事情。
所以当我打电话给我妈妈的时候,我说: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跟爸爸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是我第一次跟我母亲这么亲近地说话,因为我很早就离家了。然后我妈妈,一向像中国传统妇女那个沉默的母亲就开始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生不出儿子来。然后呢,爸爸离开了,爸爸是对的。”就这样。“我没给你爸爸 生一个儿子。”
我妈妈把她生不出儿子的罪恶感交给了我,我进入一个家庭之后,我又把这个罪恶感带给我的下一代,这种轮回到底要多久?
我妈妈最后跟我讲了一个故事,她在我很大以后,拿了当时的30万台币要去买我爸爸在外面生的一个儿子。当她敲了那个女人的门,那个女人把门打开抱着那个孩子的时候,那个女人跟我妈妈说:“你生不出儿子来你就别想了吧。”就像你们看到的电视剧,我妈妈带着愧疚感回家,哭了一个晚上。
可怕的攻击不是来自父权社会建立的这个信仰,而是来自女人对女人的践踏。女人自己会攻击女人说你生不出儿子,你今天没有为家庭牺牲奉献。你伊能静凭什么这么自私,你凭什么四十几岁还能找到一个小10岁的男朋友,你凭什么?你带坏了所有的女人。
但我就是要跳出这个时代。在我离开学校的时候,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Annie,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哦,我回去要写书。他说,不,那是一个行为!我说:像什么?慈悲善良,勇气,智慧……我说OK,我要,我要智慧善良跟勇气。老师告诉我最后一句话,他说,成为善良智慧勇气的本身,而不是为这个去做什么。
不久前我接到TED的邀请,我告诉我的儿子。我说:“那个TED来找妈妈演讲,妈妈有点紧张,你觉得妈妈要去参加吗?”他说:“哇,TED!妈妈,这不是你好多年前,每天晚上都在看的演讲吗?”我说:“对啊,肖尼罗宾森讲的‘让天赋自由’就是妈妈让你看的。”他说:“它现在来找你演讲。”我说:“是啊”。然后他用了“amazing grace”,奇异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