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柚与周老夫人有一些交换条件,也有了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坐在后花园的凉棚下,看着一丛玫瑰花,陈子柚努力回忆:“他的房间,他的衣服,除了白色、米色和灰色,几乎没有其它颜色。他也不喜欢黑,连家具和电器都不用黑色。”
“黎轩也是。”老夫人说。
“他不吃辣,很少吃肉,口味清淡。他只喝白葡萄酒和香槟,我从没见过他喝红酒。”
“是吗?黎轩也吃素,这几年也不喝红酒。他有什么爱好吗?钓鱼?骑马?快艇?高尔夫?”
“我不知道。”她老实地说,见着老夫人流露出失望表情,她补充道:“他不喜欢开车。”
“是吗?可是黎轩喜欢飙车,少年时参加过赛车队。”老夫人的眼眸黯淡了不只一点点,令子柚有些后悔主动地提到“车”这个字眼。
这天她也从老夫人那儿听到了关于这位周家长孙的身世。他的父亲还是学生时,便怀着一腔热血与热忱投身国内的,但是他遇到的是动荡的岁月,尽管饶幸平安,却也没机会施展抱负,实现梦想,所以多年后他意冷心灰地辗转回家,怀中抱着弱小的婴儿。他说孩子的母亲死了,他没结婚,直到几年后意外身故。这故事很乡土,很悬疑,还很有时代感,竟然比她自己的身世更加的狗血离奇。老夫人补充说:“他一直相信他的妈妈还活着。”
她们的这次谈话终止于周黎轩与丽卡一前一后地从远处的绿荫后现身。周黎轩的身体恢复能力很快,只不过一天而已,他已经又丢开了拐杖,虽然走得不快,却稳稳当当如闲庭信步。丽卡依然全神贯注地走在他身边,一脸的关怀,仿佛随时都打算化身作他的拐杖。
子柚与周老夫人的话题很有限,老夫人喜欢反驳别人的话,喜欢跟人家激烈的辩论后逼对方认同她的观点;而子柚既不喜好辩论,又不肯轻易认同别人,她最擅长的是及时闭嘴。
但那位老人家就是不肯放过她,当发现与她的话题总是不合后,便寻了其他方法来与她相处。比如,让子柚用初级水准的拉丁文为她念诗,很有兴致地纠正她的发音与节奏。而现在,老夫人很离谱地让人拿来两匝毛线,声称要教子柚织披肩。她亲自撑着线匝,指挥着陈子柚将那两匝线一点点缠成线团。
“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知道那孩子也是我的孙子的?”
“您不是不愿意讲吗?”
“现在我愿意讲了。我们来交换一下吧,你给我讲讲你跟那孩子如何认识的,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可是我也不愿意讲。”子柚说完便不再作声,只认真缠线。
“姑娘,你把线缠太紧了。”老夫人敲敲桌子。
她们缠完一匝线又缠第二匝。
“他的妻子你认识吗?个性如何?”周老夫人又问。
她斟酌了一秒钟:“她的个性与您稍稍有些相似。”她认为这位老太应该她喜欢这个结论。
“哈,看起来你很不喜欢那个女子。”老太太宣称。
子柚抿紧了唇,下定决心今天再也不回答这老太婆的任何一个问题了。她用心地缠那些线,一圈又一圈。而正撑着线的老太太突然一改语气,温柔无比地说:“宝贝儿,过来帮我撑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子柚为她那称呼一阵恶寒,抬头便见正从门口经过的老太太的“宝贝儿”已乖乖走了进来,接过老夫人手中的线,在她让出的位置坐下,很上手地配合她的绕线动作。这场面又尴尬又暖昧,而且像小孩子过家家。
子柚回想起上次两人和谐地一起出游但是不和谐地分了手。后来她觉得自己挺理亏的,但也一直没机会表个友善的态。于是她诚恳地问:“你的腿伤好了吗?”她说的都是废话,因为周黎轩是稳稳当当自己走进来的。
“好了,谢谢。你的伤口如何了?”
“哦,好了。”他所谓的“她的伤口”,其实只不过是蹭破了一点儿皮。
她想尽早结束这个无聊的局面,所以用了加倍的速度缠完了线团。她松口气,把线团扔进桌上的浅筐,站起来,退场。但是她退得很不优雅,因为她被突然钻到她脚下的老夫人的狗惊吓到,为了不踩到它,她身子一晃便失了平衡,险险地歪倒。周黎轩迅速地站起来扶她,但他起得太猛又触动了不够灵便的脚,自己也没站稳,于是二人双双地跌回他先前坐的那张椅子上,子柚很结实地扑进了他怀里,听他抽了口气,极可能压到了他的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