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的样子并不是肆无忌惮的,是那种含而不露的慢慢品味,就像他在品着杯中的红酒,一点点的,一丝丝的,悄然不露痕迹地将眼前的某种光芒慢慢消融吸纳。我不知道那光芒是不是我身上的,我管不了那么多,要看就看吧,反正被男人看一下我又不会损失什么。
“你干吗不吃?”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忽然问。
“年纪大了,没什么胃口。”祁树礼笑。
“是看着我没胃口吗?”
“这话从何说起,相反,我觉得你是那种怎么看也看不够的女子,你很美丽。”他这话恭维得太露骨了。我顿时不悦,放下刀叉,冷冷地说:“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晚餐。”
“对不起,是不是我说错了话?”
“没什么,我就是吃饱了。”后面还有两个字我没说出来,“撑的”。我觉得我就是吃饱了撑的跑来见这个男人,不是他的恭维让我不愉快,而是他这个人。
“你跟那天看起来很不一样。”祁树礼丝毫不介意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目光闪闪灼灼,上下左右地追着我的脸,“真的很抱歉,我的家人让你受那么大的委屈,你受伤害的样子让我很难过。我离家这么多年,没想到除了弟弟已不在人世,别的居然一点儿都没变。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我,冲动、叛逆、绝望、不顾一切……太像了,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跟我一样忍着伤害站在刀口上舞蹈的人。当然,我现在已经没了当年的勇气,我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而你那么年轻,年轻得让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曾离开过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从前的影子,所以你让我感觉很亲切,我们好像认识了很多年,突然见面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别笑话我,我知道我说得太多了点儿,别介意,OK?”
我看着这个人,似懂非懂,淡淡地说:“我不介意,至于你说的在我身上看到了你的从前,我就不太能接受,我不晓得我跟你的过去会有什么相似。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我不想跟你们祁家的人有任何的关联,所以我们以后最好也不要再见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不起,我知道是他们让你……”祁树礼诚恳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代他们向你道歉,我是很真诚的,今天约你吃饭也有这个意思,能接受吗?”
“我不接受!对不起!”我像个燃着的爆竹,“嘣”的一下就炸了,“我所受的伤害不是你或你的家人一句简单的道歉就可以弥补的,你们弥补不了什么,我也不稀罕。也许你可能跟他们不一样,可惜你姓祁,对不起,我对这个姓很敏感,请谅解我的苦衷。谢谢你的晚餐,再见!”我一口气说完,抓起手袋起身离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祁树礼忙埋单追了出来,在门口拦住我说:“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很难接受,我不勉强……可是很晚了,让我送送你好吗?”
“不必了!谢谢!”我转过脸,决然地说,“我自己能回去,我习惯了一个人!”
这顿饭后,我就差不多把这个男人忘了,因为我对这个男人虽谈不上什么恶感,但绝无好感,因为他姓祁,我对这个姓氏很抗拒。所以我不打算再理他,尽管此后他又多次打电话约我吃饭,我都拒绝了,拒绝得很轻松。我根本没把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放在眼里,更没想过这个男人会对我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影响,至于他即将给我带来的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我更是没了从前对某种事物的先知先觉,甚至连一丁点儿的预感都没有。
促使我再次跟祁树礼打交道的是冯客这个瘟神,他捣鼓的名著系列广播剧又一次大获成功,可能是被胜利冲昏了头,他很快又瞄上了另一部新剧,是部挺热门的网络小说,也不知道冯客怎么说服的作者,人家一分钱没要就把广播剧的版权给了他,冯客的嘴皮子真是不容小觑。新广播剧的批文下来后,冯客对现有的录音条件很不满意,要拉上一大帮人到外地去录。对此台长老崔的态度很明确:录可以,经费自筹。
其实老崔并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相反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通情达理的,他不肯拨银子也是有原因的,这两年冯客先后录了好几部广播剧,反响虽然都不错,尤其是名著系列广播剧更是在听众中形成了一个文化品牌,可录这种广播剧是稳赔不赚的事,录一部赔一部,赔得老崔的脸越拉越长,这次本来就是很勉强地上了马,谁知冯猴子在本地折腾不够还要跑到外地去折腾,老崔坚决不同意了,说什么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