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这一点更值得我们珍视的,是克尔恺郭尔指出了人们在这三个阶段面前的“可选择状态”。三个阶段不是对每个人都依次排列、循序渐进,它只供选择。而且这种选择时时存在,处处存在。一个人因选择的差异而跳跃性地进入不同的人生境界,其间距离,可以判若天壤。不难看出,他的这种主张,已经有了存在主义哲学的萌芽,因此后世的存在主义哲学家们总要把克尔恺郭尔尊为前辈,甚至称他为“精神上的父亲”。
可惜,当他还活在哥本哈根的时候,一切都非常糟糕。这位伟大的哲学家只活到四十二岁,在他生命的最后、也最重要的几年里,真可谓心力交瘁。他是虔诚的基督徒,但越虔诚越厌倦丹麦教会的诸多弊端,因此终于与教会决裂。一般市民只相信教会就是信仰所在,于是也就随之引起了亲朋好友、包括唯一的哥哥与他的决裂,使他空前孤独。
另一件事情是,这位大哲学家不幸与哥本哈根一家谁也惹不起的攻陷性小报发生了磨擦。哲学家当然寸步不让,小报则恨不得有这么一个学者与他们纠缠,于是一片混战。遗憾的是,一般市民只相信小报起哄式的谣言和诽谤,于是反倒是他,成了市民们心目中的“第一流恶棍”。
我对着窗下黑黝黝的哥本哈根想,克尔恺郭尔具体遇到的对手是两个,一是教会,二是小报,但最后真正成为对手的却是广大市民。市民们总也不会站在大师一边,因此我要说,这座城市对自己的大师实在不公。
一八五五年十月二日身心疲惫的哲学大师散步时跌倒,下肢瘫痪,却拒绝治疗,拒绝探望,也拒绝领圣餐,十一月十一日去世。
十九世纪最耀眼的哲学星座,熄灭于哥本哈根这过于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