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吸了一口气:“当年,带队的是宁活佛,他足智多谋,熟读经书,神通广大,我们一共是四十九人——中原人民,少见喇嘛,我们行程也惹了不少麻烦。”
我闷哼了一声,心想:“当年你们如此招摇,自然少不免有些阻滞。”
那喇嘛的神情,看来完全沉醉在往事之中,我也使自己的思绪回到了过去。
我道:“请你从头说起,你们是得到了甚么讯息,才会去找卫七的。”
那喇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显然惯于打坐静修,这一口气,吸得极长。
他道:“宁活佛有神通,他在神湖之旁,看到了湖中显示的异象——”
章摩在一旁道:“曲科吉神湖。”
我点头:“我知道,那是圣湖。”
喇嘛教有许多信仰神迹,在神湖之中,会有异象呈现,也是神迹之一,有神通者,通过“观湖”的仪式,看到已发生、正发生和将发生的事。
这种神通,相当神秘,有一点类似排教,祝由科法术之中的“圆光术”,但规模大得多——圆光术只是在一盆水中观看,“观湖”却是在一个大湖的湖水之中观看!
那喇嘛道:“宁活佛看到,登珠活佛圆寂了。在登珠喇嘛的法体之旁,正有一个汉人离去,他的胁下,挟着一只长盒子,圣湖再显示,那盒子中的东西,对本教有重要的作用——”
那喇嘛所说的“圣湖”显示经过,我一直持怀疑的态度。我作这样的设想,登珠活佛的地位十分尴尬,他是二活佛的亲信,但是二活佛死后,他却受到了排挤。政教合一的结果,出现了权力争斗,宗教的神圣意味,也就大打折扣。
所以,一切权力斗争中惯用的手段,也一样会出现在宗教之中。
所以,很有可能,当年大活佛和二活佛(假的)两方面,都有人在监视登珠活佛的行踪。七叔和登珠活佛相遇之后不久,就被人发现了,这才是讯息的来源。
当然,我不是怀疑喇嘛教真有“观湖”的神通,只是我的假设更加合理而已。
那喇嘛继续:“宁活佛立时启程,一路召集我们,从各种神示上,知道那携盒人的行踪,一直跟到了他的家乡,才知道他的名字是卫七——”
那喇嘛说到这里,向我望了一眼,意思是以后发生的事,你都明白的。
我点了点头:“你们离去之后呢?”
那喇嘛道:“在离开之后,我们走出了百余里,便停了下来,宁活佛说,他又有神示,那长盒子中的物事,重要之极,不能落在外人手里,卫七一定会带着长盒子离开,我们就在他必经之地等他,再和他交涉。”
我闷哼一声,虽然没有出声,可是脸色已难看之极。
竟摩叹了一声,没有表示甚么。
那喇嘛道:“等了四天,就等到了!”
第七章 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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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是初七那天离去的,我送到了码头,七叔是坐船走的,但要转火车,喇嘛等他之处,一定是通向车站的必经之路了。
那喇嘛忽然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放慢了声调:“我们住在一间十字路旁的大客栈中,客栈的对面,是一个叫‘快活坊’的所在。”
我“嗯”了一声:“我知道那个所在!”
同时,我也知道了那喇嘛何以会有古怪神情的原因了。
那所在,地处水陆码头的交汇,是长江以北的第一交通要衢,南来北往的客商和各色人等,货品物资,都在这里集中,是个很繁华的所在。
凡是这等所在,除了有大客栈,大酒楼之外,少不免会有声色犬马,娱乐消费的设施,那“快活坊”就是这些设施的集中地,青楼艳妓,流氓地痞,三教九流,甚么样的人物都有。
喇嘛教的清规戒律不严,那喇嘛当年正是青年人,只怕曾在快活坊中有过甚么风流回忆,这时回想起来,神情自然难免古怪了。
那喇嘛继续道:“我们等到了第四天,就等到了卫七,不过当时的情形很特别……很特别……”
他连说了两遍“很特别”,神情更是疑惑之至,仿佛情形之特别,他到如今仍然无法明白。
他停了一下:“为了不惹人注目,宁活佛自己和几个年高德重的,仍是僧装,其余人全换了汉装,四人一组,在码头车站,日夜巡逻,奉命不准开口,不能和人发生任何争执。”
我心想,这个宁活佛心思倒很缜密,不当喇嘛,也可以去做侦探。
那喇嘛见我没有甚么特别的反应,就继续说下去:“我在的那一组,负责在码头附近,我们是最早看到卫七自船上登岸的。”
听到这里,我自然而然,紧张了起来。
因为当年我送七叔上船,我是最后见到七叔的人,自此之后,七叔不知去向。但那喇嘛这样说,我就不是最后见到七叔的人,七叔的动向,有新的发展——虽然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但总是新的线索。
我用心倾听,那喇嘛道:“一见了卫七,我们就照宁活佛的吩咐行事。”
我们并没有问宁活佛是如何吩咐的,反正不外是严密监视之类。怎知那喇嘛说下去,虽然事隔多年,我听了之后,仍为之愤然。
那喇嘛道:“宁活佛吩咐的是,一见到了他,就下手抢夺他身边的那长盒子——他必然把那盒子带在身边。宁活佛又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