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常常会做不喜欢的梦。』
她说着,用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我听到了打火机点火的声音,也闻到香烟的味道,接着又听到手掌轻拨某件东西二、叁次的声音。
『今天早上我又梦见一座玻璃建的大厦。』
不让她有任何发言的机会,我接着就说:
『这是一栋极高的大厦,建在新宿的西口,墙壁全部是玻璃造的,梦中我是走在路上偶然发现这栋大厦的。但是,这栋大厦并没有完全建好,还有一小部分的工程尚在进行当中。在玻璃墙壁中,人们忙碌地工作着,虽然大厦的内部已经完成了,但是,到处都是一片乱七八糟。』
女人吐着烟,声音听起来好像是风从门缝中吹过似的,然後又咳嗽了几声。说:
『喂!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太无聊的问题最好别问,你只要一直静静地听我讲话就可以了。』我说。
『好吧。』她说。『因为我闲得很,於是就静静地站在大玻璃前,看着大厦里面的作业。在我所窥看的房间里,戴着帽子的工人正在搬运装饰用的美观砖瓦。虽然他一直背对着我工作,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从身材看来应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瘦瘦高高的,而且在那里只有这个男孩子,没有其他任何人。
梦中的空气是非常混浊的,好像有什麽地方在燃烧,到处弥漫着烟雾。一片模糊的白浊色,所以不能够很清楚地看见远方的景象,但是,定睛看了一会儿之後,空气就变得稍微透明一点点了。到底是不是真的透明,或者是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这种不透明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原因是什麽。但是,不管怎麽说,我是比刚才更能清楚地看见屋子内的每一个角落了。那个年轻男孩子好像一个机器人似的,一直用相同的动作将砖块一块块地堆积起来,虽然这个房间非常地宽广,但是,因为他的动作非常的迅速,所以大约一、二个小时,他就将所有的工作全部完成了。』
说到这里,我休息了一下,将啤酒倒进枕头旁的杯子里,然後将它一饮而下。
女人为了表示一直专心地在听我说话,瞪大眼睛看着我。
『男人所堆积的砖瓦後面原本还有一面墙, 是一面和建 物内其他地方不同的水泥墙。换句话说,这个男人正在原本的墙壁前制造一道装饰用的墙。我的意思你听得懂吗?』
『懂啊!是要建造双层墙壁吧!』
『是的。』我说:『是要建造双层墙壁。但是仔细观察,发现两层墙壁之间,隔着将近四十公分的距离。为什麽要故意留出这个空间,我自己也不清楚,而且,这麽一来房间就变得比以前小很多了。我一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一边瞪大眼睛看着他工作,这时候我突然发现里面有人影,好像冲洗照片一样,照片里的人影会慢慢浮现。这个人影就夹在新、旧两道墙壁之间。』
『而且,那是一对双胞胎。』
我继续说。
『一对年轻的双胞胎,大概是十九、二十、或二十一,两个人都穿着我的衣服。一个穿着白色马球衫,一个穿着绿色上衣,两件都是我的衣服。她们两个人虽然躲在这四十公分左右的夹缝里,但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不自由,好像并不觉得是在墙壁中一样,两个人还是天南地北的闲聊着。工人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这对双胞胎的存在,只是静静地堆着砖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这件事情似的。』
『为什麽你知道工人没有察觉到那对双胞胎呢?』女人问。
『我就是知道!』我说。『在梦里面有很多事情都是很自然就会知道的,所以我想非得阻止他的工作不可。我双手握拳,猛敲着玻璃墙壁,用力地敲得双手都发麻了,但是,不论我怎麽用力,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工人也一点儿都接收不到我的讯息。他还是以相同的速度,机械式地堆积着砖块,砖块已经慢慢地堆积到双胞胎的膝盖上了。
因此,我放弃了敲玻璃的念头,准备进入大厦里,阻止他的工作。但是,我找不到大厦的入口,虽然这是一栋非常高耸的大厦,但是却找不到一个入口。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在大厦的四周绕了几圈,但是结果都是相同的,这栋大厦简直就像一口大的金鱼缸,找不到半个入口。』
我又喝了一口啤酒,润了润喉,女人还是定睛地看着我。她转动了身体的方向,正好将**压在我的手腕上。
『然後怎麽办呢?』她问。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说。『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找不到入口,也无法发出半点声息,我只能双手撑在玻璃墙上,定睛地看着房间内的动静。墙渐渐地堆高了,一直高到双胞胎的腰、胸,不久就将她们全部覆盖住了,然後一直高到天花板上。这只不过是在转瞬间就完成的事情,我束手无策,只能睁眼看着。工人嵌完了最後一块砖,收拾好行李,不知消失到那里去了,最後只剩下我和这面玻璃墙!
我实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女人伸出手来,拨弄着我的头发。
『老是做这个相同的梦!』我说。『细微的部分有改变,设定有改变,角色也有改变,但是,结果是完全相同的。有一面玻璃墙,我无法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里面的任何人,一直是这个样子的。每当我一觉睡醒时,手心都还留着触摸玻璃时的冰冷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会一直持续好几天。』
我一讲完这段话之後,她还一直用手指拨弄着我的头发。
『你一定觉得很累吧!』她说。『我也常常是这个样子的,只要一感到疲倦时,就会梦到一些令我讨厌的事情。但是,这或许与真实的生活毫无关系,只不过是身体上、或头脑里感到疲倦而已。』
我点点头。
然後她抓起我的手, 去摸她的阴部,那里温热、潮 ,但是并没有引起我的欲望,只是让我稍微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而已。
然後我就对她说很感谢她听我说梦的事情,也给了她一些钱。
『只是听你说话而已,不用付钱。』她说。
『我想付啊!』我说。
她点点头,把钱收了下来,装进她的黑色皮包里,皮包的开口关上时,发出了一个非常清脆的响声,彷佛使我的梦随着那些钱一起丢进皮包里似的。
她下了床,穿上内衣和丝袜,再穿上衬衫、裙子、毛线衣,站在镜子前面梳理头发。站在镜前梳头发时,每一个女人看起来都是一样的。
我裸着身体,在床上探起了身,模糊地眺望着女人的背影。
『我认为那只是一个梦,你不要太挂记在心上。』
女人临出门前说,而且手在转动门把时,又若有所思地说: